玄魁 第122章 角斗场的邀请

那仿佛来自深渊之底的、冰冷无情的注视感，如同实质的寒意，久久萦绕在林清源的灵魂深处，即使那感觉已经消退，留下的冻痕却无法磨灭。水牢中的时间失去了所有意义，只有永恒的黑暗、刺骨的冰冷、污水的恶臭，以及那催魂夺魄的滴水声，构成了一场永无止境的酷刑。

林清源紧紧抱着怀中那越来越冰冷、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布袋，仿佛那是他与现实世界最后的、脆弱的连接。苏小婉的生命之火，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逃亡失败的打击，似乎彻底击碎了她本就残破的精神世界，将她推向了意识彻底沉沦的边缘。林清源能做的，只有徒劳地传递着一点微弱的体温，以及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守护意念。

王胖子瘫坐在不远处的污水中，像一座即将被淤泥彻底吞噬的石像。沉重的镣铐几乎将他压垮，伤口在污水的浸泡下呈现出不祥的灰白色，不再流血，却散发着**的气息。他低垂着头，连喘息都变得极其微弱，那双曾经燃烧着不屈火焰的小眼睛紧闭着，仿佛已经放弃了对这残酷世界的最后一丝抗争。

就在这死寂与绝望即将把三人最后一点生命迹象也彻底磨灭之时——

“哗啦——哐当！”

水牢那扇低矮、不断渗水的铁门，被从外面猛地拉开！久违的、来自通道的、相对“新鲜”却依旧混杂着血腥与霉味的空气涌了进来，伴随着几支熊熊燃烧的火把投来的、刺眼而摇曳的光芒。

光芒驱散了部分黑暗，也刺痛了林清源和王胖子长时间处于绝对黑暗中的眼睛。两人下意识地眯起眼，艰难地抬头望去。

几名面无表情、眼神凶戾的守卫站在门口，手中除了火把，还拿着特制的钩杆和锁链。为首一人，正是去而复返的赤发鬼。

赤发鬼那暗红色的头发在火把光芒下，如同凝结的血液。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残忍、戏谑和某种执行命令式的冷漠表情，目光如同冰冷的刮刀，扫过水牢内狼狈不堪的三人，尤其是在林清源怀中那个毫无声息的布袋上停留了一瞬，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

“还没死透？命倒是挺硬。”赤发鬼粗嘎的声音打破了水牢的死寂，带着一种令人厌恶的轻松感，“泡了几天粪水，脑子应该清醒点了吧？”

林清源死死地盯着赤发鬼，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传出嘶哑的气流声。王胖子也只是微微动了动眼皮，连抬头的力气似乎都已失去。

赤发鬼对他们的沉默不以为意，或者说，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他慢悠悠地踱到水牢边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浸泡在污水中、如同落水狗般的三人，手中那根带着倒刺的黑色鞭子，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自己的掌心。

“看来，之前的‘欢迎’，还有这水牢的‘款待’，还是没能让你们彻底明白，在这血狱里，谁才是主宰。”赤发鬼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惋惜，仿佛在感叹顽石的不开化，“既然普通的惩罚不足以让你们学乖，那么……”

他顿了顿，脸上那残忍的笑容扩大，如同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游戏。

“……就给你们换一个更‘刺激’点的舞台吧。”

舞台？林清源的心猛地一沉，那股不祥的预感再次攫住了他。

赤发鬼似乎很享受他们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惊疑和恐惧，他用鞭梢指了指通道外某个方向，那里，隐约传来如同闷雷般、持续不断的疯狂喧嚣与嘶吼。

“听到这声音了吗？”赤发鬼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煽动性的狂热，“这是‘兽笼’的欢呼！是血狱最受欢迎、最激动人心的节目！无数的观众，正渴望着看到鲜血、厮杀、还有……绝望的哀嚎！”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依次扫过林清源、王胖子和那个布袋。

“而你们，三个不知死活、胆敢挑战血狱规则的蠢货，将作为下一场‘群兽乱斗’的特别嘉宾，荣幸地登上那个舞台！”

群兽乱斗？！

林清源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虽然未曾亲眼见过，但光听这个名字，以及那背景音中传来的、充满了纯粹暴戾与疯狂的嘶吼，就能想象那是何等惨烈和绝望的景象！那绝不是什么角斗，那是将囚徒如同牲畜般扔进一个充满发狂僵尸的围场，任由他们互相撕咬、吞噬，直到最后一方倒下，供高台上的看客取乐！

那是真正的屠宰场！

“不……”一声微弱的、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嘶哑声音，从林清源怀中响起。是苏小婉！她那沉寂了许久的意识，似乎被这极致的恐惧刺激，竟然发出了一声本能般的、充满了绝望的抗拒！

王胖子也猛地抬起了头，那双死灰般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火焰，不是希望，而是极致的愤怒与难以置信！“赤发鬼！你他妈混蛋！有种冲胖爷我来！小婉她……”

“闭嘴！”赤发鬼厉声打断王胖子，鞭子凌空一抽，发出刺耳的炸响，“这里没有你们讨价还价的余地！这是将臣大人亲自为你们挑选的‘惩罚’！也是你们唯一的价值所在！”

将臣大人……亲自挑选……

林清源如坠冰窟，浑身冰冷。他终于明白了之前那股被注视感的来源。他们的一切挣扎，在那位玄阴宗宗主眼中，不过是一场有趣的戏剧。而现在，戏剧的**，将被安排在那血腥的角斗场上。

“要么，在‘群兽乱斗’中像野兽一样拼杀，博取一线渺茫的生机！”赤发鬼的声音冰冷而残酷，斩断了所有其他的可能，“要么，现在就让我把你们三个的脑袋拧下来，挂在通道口示众！选吧！”

没有选择。

从来就没有选择。

林清源低下头，看着怀中那因为极度恐惧而再次开始细微颤抖的布袋，又看了看不远处目眦欲裂、却无能为力的王胖子。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混合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扭曲的疯狂，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他缓缓抬起头，迎向赤发鬼那戏谑而残忍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从那干涩灼痛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我们……去。”

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赤发鬼愣了一下，随即发出更加张狂的大笑：“哈哈哈哈！好！有种！我就喜欢看你们这种明知道是死路，还不得不往里跳的样子！”

他猛地一挥手：“把他们捞出来！洗干净！别脏了尊贵观众们的眼睛！”

几名守卫立刻拿着钩杆和锁链上前，粗暴地将三人从污水中拖拽出来。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湿透的身体，带来一阵更加剧烈的寒颤。王胖子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伤口被牵扯，剧痛让他几乎晕厥。林清源则死死抱着苏小婉，任由守卫用粗糙的刷子和冰冷的、带着刺鼻药水味的水流冲刷着他们身上的污秽。

整个过程，三人都沉默着。

一种死寂的、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默。

角斗场的邀请，不是希望，而是通往更深地狱的门票。

他们被迫接受了这张门票，走向那注定充满了血腥与疯狂的“舞台”。等待他们的，将是比水牢更加直接、更加残酷的生死考验。而这一次，他们还能依靠什么？那早已被禁锢的力量？这遍体鳞伤的身体？还是那在绝望中，已然摇摇欲坠的……人性与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