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真实见闻录 第108章 爱的边界

周六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洒在阳台上，小来蹲在她的粉色自行车旁，小嘴撅得老高。

“妈妈，轮胎又瘪了。”她用手指戳着那软塌塌的轮胎，声音里满是沮丧，“我明天还跟小雨约好要去公园骑车呢。”

来来从厨房探出头，手上还沾着洗菜的水珠：“上周不是刚补过吗？”

“可能又扎到钉子了。”小来委屈地说，“小区施工，路上老有碎屑。”

来来擦干手，走到阳台仔细检查。前后轮胎都瘪瘪的，看来问题不小。她第一个念头是推去修车铺，但转念一想，小区门口那个老师傅上周回老家探亲了，还没回来。

“要不...请叔爷爷来修？”小来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上次他不是说，他什么都会修吗？”

来来犹豫了一下。叔叔李大山确实手巧，退休前在农机站工作了一辈子，修自行车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但来来心里有些打怵——叔叔来家里，从来不只是帮忙那么简单。

“妈妈，求你了！”小来拉着她的衣角摇晃，“我真的很想明天能骑车。”

看着女儿期待的眼神，来来终于妥协了：“好吧，我打电话问问叔爷爷有没有空。”

电话接通后，李大山一听是修自行车，立刻爽快地答应了：“我这就来！修车工具我都有，放心吧！”

挂了电话，来来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将要付出的，不仅仅是修车的人情。

不到半小时，门铃就响了。小来蹦蹦跳跳地去开门，李大山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工具箱。

“叔爷爷！”小来开心地扑上去。

“哎哟，我的小宝贝！”李大山一把抱起小来，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让叔爷爷看看，是哪辆小车生病了？”

他放下小来，径直走向阳台上的粉色自行车。来来端来一杯茶：“叔叔，先喝口水歇歇吧。”

“不忙不忙，正事要紧。”李大山摆摆手，已经开始检查自行车了。他熟练地把车翻过来，车轮朝上，用手轻轻转动轮胎，很快就找到了问题所在。

“前后胎都扎了，还不是一个眼。”他摇摇头，“这小区施工，得小心点啊。”

小来蹲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李大山操作。他打开工具箱，里面各式各样的工具排列得整整齐齐。

“叔爷爷，你好厉害啊！”小来由衷地赞叹。

李大山得意地笑了：“那当然，叔爷爷修了一辈子机器，这点小问题算什么。”

来来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老一少，心里泛起一丝温暖。叔叔确实手巧，不出十分钟，就已经卸下了车轮，开始补内胎了。

“小来，去给叔爷爷拿条毛巾擦擦手。”来来吩咐道。

小来应声跑开，阳台上一时只剩下叔侄二人。来来知道，平静的时刻马上就要结束了。

果然，第一个轮胎刚补好，李大山的“关心”就开始了。

“来来，最近工作怎么样啊？还在家写稿子？”他一边打磨内胎上的补丁位置，一边头也不抬地问。

“嗯，还是老样子。”来来简短地回答，希望他能就此打住。

但李大山显然不满足：“要我说，你还是应该找个正经单位。自由撰稿人听着好听，实际呢？没社保没公积金，老了怎么办？”

来来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平和：“叔叔，我现在收入很稳定，社保也是自己交的，不用担心。”

“那能一样吗？”李大山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了她一眼，“单位交和自己交，差远了！你看你表妹，在事业单位，五险一金齐全，年底还有奖金...”

“每个人选择的生活方式不同。”来来打断他，“我喜欢现在的工作。”

李大山摇摇头，不再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明显是不赞同。这时小来拿着毛巾回来了，暂时打断了这场不愉快的对话。

“叔爷爷，给你毛巾！”小来乖巧地说。

“谢谢小来。”李大山接过毛巾，脸上又重新堆满笑容，“还是我们小来懂事。”

第二个轮胎的拆卸比第一个快得多，李大山的手法熟练得令人惊叹。但来来知道，随着工作接近尾声，更多的“关心”即将到来。

“好了，两个轮胎都补好了。”李大山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再打上气就好了。”

小来兴奋地拍手：“太好了！明天可以和小雨去骑车了！”

来来也松了口气：“叔叔辛苦了，我再去给您续杯茶。”

“不忙。”李大山摆摆手，眼睛直视着来来，“我听说，你上周去相亲了？”

来来手中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她确实在朋友的软磨硬泡下去见了一个人，但这事她谁都没告诉，叔叔怎么会知道？

“您听谁说的？”来来勉强维持着镇定。

“你王阿姨看见的，说在咖啡厅看见你和一个人在聊天。”李大山的目光锐利，“怎么样？对方是做什么的？”

来来感到一阵烦躁：“叔叔，这是我的私事。”

“私事？我是你叔叔，关心你不是应该的吗？”李大山的声音提高了些，“你都离婚这么多年了，总该考虑再找个伴吧？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啊！”

“我现在过得很好。”来来咬着嘴唇，“不需要靠别人。”

小来察觉到气氛不对，悄悄躲到了妈妈身后。

李大山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来来，叔叔是为你好。你爸妈走得早，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总能打开来来心中的愧疚之门。她低下头，不再说话。

轮胎很快就打好了气，自行车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小来小心翼翼地试骑了一圈，开心得不得了。

“修好了！修好了！谢谢叔爷爷！”她抱着李大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李大山笑得合不拢嘴：“小来开心就好！下次再坏了，还找叔爷爷修！”

来来站在一旁，心里五味杂陈。她感激叔叔的帮助，但又受不了他无休止的干涉。

“叔叔，留下来吃晚饭吧。”她还是说出了这句客套话，“我做了红烧肉。”

李大山眼睛一亮：“好啊！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商量。”

来来心里“咯噔”一下，但已经来不及反悔了。她只好转身进厨房准备晚餐，心里盘算着叔叔又要“商量”什么事。

晚餐桌上，李大山不停地给小来夹菜，讲述自己年轻时的故事。小来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惊叹声。来来默默地吃着饭，等待着另一只鞋落地。

果然，饭后小回房间写作业，李大山端着茶杯，开始了正题。

“来来，叔叔认识一个人，条件很不错。”他小心翼翼地说，“五十岁，公务员，离异无孩，有房有车...”

“叔叔！”来来打断他，“我真的不想相亲。”

“就见一面，不行就算了。”李大山恳求道，“叔叔都跟人家说好了。”

来来感到一阵窒息。叔叔又一次越界了，在没有征求她同意的情况下，就替她做了决定。

“您怎么能不问我一声就答应人家呢？”来来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我这不是在问你吗？”李大山一脸无辜，“你要是同意，明天晚上就见个面。”

来来放下茶杯，手指微微发抖：“叔叔，我很感谢您今天来修车，也很感谢您一直以来的关心。但我的个人生活，请您让我自己做主，可以吗？”

李大山愣住了，显然没料到向来温顺的侄女会这样直接地反驳他。

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来来看着叔叔受伤的表情，心里既痛快又愧疚。

“我...我只是为你好。”李大山喃喃道，眼神黯淡下来。

“我知道您是关心我。”来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语气平和，“但关心和干涉是有区别的。我已经是成年人了，能够为自己的生活做决定。”

李大山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久久不语。来来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心中不忍，但还是决定把话说清楚。

“叔叔，我感激您为我做的一切。小时候您带我去公园，教我骑自行车，我生病时您连夜送我去医院...这些我都记得。”来来的声音有些哽咽，“但现在我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孩子，我需要自己的空间。”

李大山抬起头，眼中有着来来从未见过的情绪：“我只是...怕你走弯路。你爸妈走得早，我答应过要照顾好你。”

“您已经照顾得很好了。”来来轻声说，“但现在，让我用自己的方式生活，好吗？”

窗外，夕阳西下，最后一抹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长长的影子。小来从房间探出头，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氛，又悄悄缩了回去。

良久，李大山终于开口：“我明白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以后...我会注意的。”

这三个字简单，却重如千钧。来来从未听过叔叔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不再是那个永远正确的长辈，而是一个也在学习、也在调整的普通人。

李大山离开时，夜色已经笼罩了小区。来来送他到楼下，两人一路无话。

在单元门口，李大山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来来：“自行车...以后有什么问题，还是可以找我的。”

来来点点头：“谢谢叔叔。”

他转身要走，又犹豫了一下：“那个相亲...我明天去推掉。”

“叔叔...”来来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说得对，”李大山苦笑一下，“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叔叔老了，观念跟不上了。”

看着他略显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来来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她知道，今天的对话伤害了叔叔的感情，但这是必要的界限。

回到家中，小来正在客厅等她。

“妈妈，你和叔爷爷吵架了吗？”小来担心地问。

来来搂住女儿，轻轻摇头：“没有，我们只是...在商量事情。”

“叔爷爷是好人，”小来认真地说，“就是有时候太啰嗦了。”

孩子的直白让来来忍不住笑了：“是啊，他是好人，只是表达关心的方式和我们不一样。”

那晚，来来失眠了。她反复回想与叔叔的对话，思考亲情的边界在哪里。爱和干涉，关心和控制，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一周后的下午，门铃又响了。来来开门，看见李大山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袋水果。

“叔叔？”来来有些惊讶。

李大山显得有些局促：“我...我路过水果店，看见橘子不错，就买了点给小来。”

来来赶紧请他进屋。小来听见声音，从房间跑出来：“叔爷爷！”

李大山脸上立刻绽开笑容，把橘子递给小来：“尝尝甜不甜。”

来来去厨房泡茶，心里琢磨着叔叔的来意。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李大山只是简单问了问她的工作，再也没有提起任何私人话题。

“自行车还好用吗？”他问。

“很好用，谢谢叔叔。”来来回答。

短暂的沉默后，李大山站起身：“那我走了，你们忙吧。”

来来送他到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叔叔，您没事吧？”

李大山转过身，笑了笑：“没事，就是来看看你们。”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放心，叔叔在学着...尊重你的界限。”

这句话让来来眼眶一热。她从未想过，固执的叔叔居然真的在反思和改变。

“叔叔，谢谢您。”她轻声说。

李大山摆摆手，转身离开。但这一次，他的背影不再显得落寞。

周末，来来带着小来去叔叔家做客。她特意买了一盒叔叔最爱吃的点心。

李大山开门时，脸上满是惊喜：“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您啊。”来来笑着说，“顺便请教您一件事。”

“什么事？”李大山好奇地问。

“我的电脑最近老是卡，您能帮我看看吗？”来来其实早就想换新电脑了，但这是她能想到的、既能请叔叔帮忙又不会让他过度关心的话题。

果然，李大山立刻来了精神：“电脑问题？让我看看！”

他戴上老花镜，认真检查起电脑来。小来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不时问一些问题。李大山耐心解答，语气中满是专业和自信。

来来看着这一幕，心里暖暖的。她终于找到了与叔叔相处的新方式——请他帮忙解决技术问题，而不是生活问题。

电脑问题很快解决了，李大山得意地说：“小毛病，清一清灰就好了。”

“叔叔真厉害。”来来由衷地赞叹。

那天下午，他们聊了很多——叔叔年轻时的故事、小来的学校趣事、来来的工作近况，但谁都没有触及那些敏感的个人话题。

告别时，李大山送她们到公交站。等车的时候，他轻声对来说：“谢谢你，还愿意来找叔叔帮忙。”

来来握住叔叔的手：“您永远是我的叔叔，我永远需要您的帮助——在适当的时候。”

公交车来了，小来在上车前给了李大山一个大大的拥抱：“叔爷爷，下周末我还想来您家玩！”

“好，好！”李大山连连点头，眼中闪着泪光。

回家的公交车上，小来靠在妈妈身上，轻声问：“妈妈，你觉得叔爷爷真的改变了吗？”

来来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微笑着说：“不是改变，是我们在学习如何更好地相爱。”

她想起今天在叔叔家看到的那本放在茶几上的书——《如何与成年子女相处》。书页已经翻得有些旧了，显然被反复阅读过。

原来，不只是她在寻找界限，叔叔也在努力学习。

那天晚上，来来给叔叔发了条短信：“叔叔，谢谢您今天的帮忙。下周末如果您有空，我们一起去新开的公园骑车吧？”

几分钟后，叔叔回复了：“好！我给你们准备野餐！”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来来会心一笑。她知道，爱的边界不是一道墙，而是一座桥——连接着两代人的理解和尊重。

放下手机，来来走到小来的房间。女儿已经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甜甜的微笑。床头柜上，放着叔叔送她的那个小自行车模型。

来来轻轻关上台灯，心中充满平静。她明白，亲情从来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题，而是在不断的沟通和调整中，找到彼此舒适的位置。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进来，照亮了这个宁静的夜晚。在爱的边界上，来来终于找到了那个微妙的平衡点——既不失亲近，又保持尊重。而这，或许就是亲情最美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