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印王座：光之契 第2章 异光之试

一个月的光阴，在跋涉与风尘中流逝。当洛心璃终于站在这座名为“皓月”的巨城之下时，她恍惚觉得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高耸入云的灰白色城墙，如同远古巨人沉默而坚定的臂膀，将无边的繁华与喧嚣牢牢拱卫其中。巨大的城门洞开，吞吐着川流不息的人潮：满载奇异货物的商队驼铃叮当，金属甲胄铿锵作响的佣兵大声谈笑，风尘仆仆的旅人脸上写着期待与疲惫。空气中混杂着烤面包的焦香、辛香料刺鼻的浓烈、皮革鞣制后的微臭、金属锈蚀的淡淡腥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庞大都市特有的、蓬勃跃动几乎沸腾的生命气息。这一切，与她生活了十七年的、终年弥漫湿冷雾气与死寂压抑的寒霜镇，形成了近乎残酷的对比。

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那件浆洗得发白、边缘已有些磨损的粗布衣裙，将自己单薄的身子更深地埋入人流之中，努力不引起任何注意。她的手指在宽大的袖笼里紧紧蜷缩，握着那枚已被她体温焐热的青铜徽章，仿佛那是唯一能连接她与过去、给予她一丝微薄勇气的信物。根据一路打听来的模糊指引，骑士圣殿皓月分殿，就坐落在这座城市最核心、最崇高的区域。

穿过喧闹的市集与错综复杂的街巷，当那座建筑终于闯入视野时，洛心璃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呼吸为之一窒。

它绝非寒霜镇那间简陋的石屋教堂所能比拟。巨大的、切割整齐的白色岩石构成了它宏伟的基座与墙体，线条硬朗如山岳，气势恢宏磅礴。数座高耸的塔楼如同巨人指向苍穹的利剑，尖顶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最为夺目的是主殿屋顶中央镶嵌的巨大金色圣徽——剑与盾的交错图案，它并非寒霜镇那歪斜的木徽，而是由某种罕见的金属或晶石铸就，在日光下反射出耀眼夺目、几乎令人无法直视的璀璨光辉，庄严，神圣，不容亵渎。

巨大的精钢包铜门前，伫立着两名守卫骑士。他们全身覆盖着打磨光亮的银灰色板甲，连面部都隐藏在带有呼吸栅格的全覆式头盔之下，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冷静如寒冰的眼眸。他们手持的并非仪式性的礼器，而是刃口闪烁着寒芒、柄部带有战斗磨损痕迹的真正战刃。仅仅是沉默地站立在那里，一股沉凝如山、经年累月厮杀磨砺出的肃杀气息便已弥漫开来，让周遭路过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绕行时也带着敬畏。

洛心璃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几乎要撞破喉咙。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足那点微薄的勇气，迈着有些虚软的步子走上前去。守卫冰冷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那压力让她几乎想转身逃跑。她竭力保持镇定，用细若蚊蚋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明了来意，然后颤抖着从袖中掏出那枚小小的、与眼前宏伟圣殿格格不入的青铜徽章，递了过去。

其中一名守卫伸出手——覆着铁甲手套的手指动作却异常精准灵活——接过徽章，仔细审视了片刻。他抬起头，审视的目光在她洗得发白的衣裙、怯生生的脸庞以及不安交握的双手上停留了数秒，眼神中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诧异与怀疑，似乎很难将这样一个看起来柔弱、贫困又紧张的少女与骑士圣殿的入门考核联系起来。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多问，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侧身指向大门旁一扇较小的侧门，示意她进入那里的一间偏厅等候。

偏厅已然聚集了数十名等待考核的少年少女。与洛心璃的局促寒酸相比，他们大多衣着光鲜，面料是柔软的丝绸或精致的细麻，剪裁合体，甚至有些还佩戴着看似具有微弱防护或宁神效果的附魔饰品。他们神色间洋溢着出身优越带来的自信与对未来的殷切期待，彼此熟络地交谈着，形成一个个泾渭分明的小圈子，谈论着家世、修炼心得或是皓月城的趣闻。洛心璃的悄然出现，像一滴水落入滚油，瞬间引来了几道好奇的、评估的，以及更多是略带轻视与不解的目光。她感觉脸颊发烫，低着头，尽可能快地穿过人群，在角落找到一个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墙壁的阴影里。

等待的时间并未持续太久。偏厅的门被再次推开，一名身着银色全身铠、肩甲镌刻着繁复纹路的中年骑士大步走了进来。他的面容如同斧劈刀削般硬朗，神色冷峻，目光如实质的电光扫过全场，所过之处，所有的嘈杂与谈笑如同被利刃切断，瞬间消失无踪，厅内落针可闻。

“我是凯恩，皓月分殿的考核官之一。”他的声音洪亮，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与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寂静的厅堂内回荡，“欢迎各位前来参加骑士圣殿的入门考核。考核分为两项：灵力基础测试与实战适应性测试。任何一项未能达到最低标准者，淘汰。”

他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多余的鼓励或安抚，直接拿起名册：“现在，按照点名顺序，依次上前进行灵力测试。”

点名开始，被叫到名字的少年少女们逐一上前，将手掌按在厅中央一座半人高的纯净水晶碑上。随着他们调动体内灵力，水晶碑会根据测试者的灵力属性与强度，亮起不同颜色与亮度的光芒。

大多数人的光芒是稳定的乳白色或淡金色，亮度虽有差异，但大致在十到二十灵力波动之间上下浮动——这已是足以踏上修炼之路、具备培养资格的证明，通常会引得凯恩考官微微颔首。偶尔出现一两个灵力接近甚至短暂触及三十波动的，会引起周围一阵压低的惊呼和羡慕的目光。

“下一位，洛心璃。”

当自己的名字被叫到时，洛心璃感觉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加速跳动。她能从角落感受到所有目光瞬间聚焦过来的压力。她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镇定，然后低着头，快步走到那枚光洁的水晶碑前。

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让她因紧张而发热的手掌微微一激灵。她努力集中全部精神，拼命去感知、去调动体内那丝微弱得可怜、平日几乎难以察觉的力量。然而，那力量此刻却如同最深沉的死水，又或是受惊后彻底缩回壳内的蜗牛，在她焦急的呼唤下纹丝不动，毫无反应。

水晶碑沉寂如顽石，没有泛起一丝一毫的光晕。

周围立刻传来几声几乎无法压抑的嗤笑，虽然迅速止住，但那其中的嘲弄意味却清晰地钻入她的耳中。凯恩考官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起来，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压力：“集中你的精神，排除杂念，引导你的灵力注入水晶。”

洛心璃脸颊滚烫，紧紧闭上眼睛，将所有杂念摒弃，用尽全部心意去沟通体内深处。焦急、羞愧、恐惧……种种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吞噬，准备放弃的那一刻，或许是被她强烈的情绪所引动，那股沉眠在她血脉深处、她既渴望又恐惧的力量，终于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嗡——！

下一刹那，测试水晶碑猛地爆发出一种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光芒！

那并非刺目欲盲的强光，而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乳白色光晕！它温润、磅礴、深邃，仿佛蕴含着无限的生命力与最本源的光明，在出现的瞬间便如水银泻地般温柔却不容抗拒地充满了偏厅的每一个角落。之前所有测试者留下的光华，在这片纯粹柔和的乳白色光芒面前，瞬间显得黯淡、驳杂，仿佛萤火之于皓月。

被这光芒笼罩的人，无不感到一股暖意沁入心脾，连日来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精神为之一振，通体舒泰。

“这光……好奇特的感觉……” “好温暖，像是……像是泡在温暖的泉水里……” “她的灵力强度……水晶碑上没有显示数值？！怎么回事？坏了么？”

惊疑不定的议论声瞬间如潮水般涌起。一直面无表情的凯恩考官此刻猛地瞪大了双眼，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他死死盯着那依旧无法显示具体数值、只是以一种恒定而饱满的状态持续散发着温润白光的水晶碑，又猛地转向光芒源头的洛心璃，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这种质地的光明灵力，他从未见过！并非普通光系骑士那种或炽烈或温和的能量波动，它纯净、古老得不可思议，仿佛……是未经任何尘世沾染、诞生于世界之初的本源之光！但更令人费解的是，圣殿这具足以精确测量百波以内灵力的标准测试水晶，此刻竟然完全无法量化这种能量的强度层级，只是固执地保持着满溢的纯白，拒绝显示任何数字。

洛心璃自己也吓了一跳，被那突如其来的光芒和满场的反应惊得手足无措，下意识地猛地缩回了手。光芒骤然消失，仿佛刚才那神奇的一幕只是集体产生的幻觉。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股力量因为这次短暂的、不受控制的宣泄，似乎变得活跃了一些，像被唤醒的幼兽，在她体内轻轻骚动，同时也更加难以捉摸和掌控。

凯恩考官深邃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了许久，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他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只是拿起笔，在名册上她的名字旁做了一个显眼而特殊的记号，然后沉声宣布，语气不容置疑：“通过。准备下一轮实战测试。”

实战测试的场地设在分殿后方一片宽阔的露天训练场上。地面铺着细沙，周围摆放着各种训练器械。考核者们被要求与圣殿制备的炼金傀儡进行一对一的对战，主要考核基础战斗技巧、身体反应速度、意志力以及最基础的临场应变能力。这对于几乎没有任何战斗经验、连木剑都未曾握过几次的洛心璃而言，无疑是通往圣殿堂最巨大的难关。

她握着一柄分量不轻的训练木剑，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站在场地中央，面对着一个由金属与不明木材构成、动作略显机械却势大力沉的炼金傀儡，她大脑一片空白，先前偷偷观察别人学来的零星架势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傀儡迈着沉重的步伐逼近，木制的拳头带着风声砸来。洛心璃惊慌地尖叫一声，几乎是本能地闭着眼将木剑胡乱格挡过去。“砰！”木剑被狠狠震开，巨大的力道让她整条手臂都瞬间发麻，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险些直接摔倒。

场边立刻爆发出一阵毫不客气的哄笑。

接下来的时间对她而言更像是一场公开的酷刑。她笨拙地、毫无章法地格挡、闪避，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好几次，她都未能完全躲开傀儡的攻击，木质的肢体擦过她的手臂、腰侧，带来阵阵闷痛。沙土沾满了她的衣裙，发髻也散乱开来，样子狼狈不堪。

高台上，凯恩考官的眉头越皱越紧，几乎拧成了一个结。那测试水晶中展现出的、惊人到诡异的灵力天赋，与眼前这拙劣得令人无法直视的战斗表现，形成了巨大到荒谬的反差。他握着名册的手紧了紧，几乎就要出声终止这场注定失败、且毫无意义的测试。

就在这时，炼金傀儡一记迅猛的直拳直奔洛心璃面门而来。她躲闪的意识有了，身体却慢了半拍，脚下被沙地一绊，惊呼声中，木剑脱手飞出，整个人重重向后仰倒，手肘和膝盖率先着地，在粗糙的沙砾上狠狠擦过！

尖锐的刺痛瞬间传来，火辣辣的感觉蔓延开来。几处擦伤迅速渗出鲜红的血珠，染红了粗布衣裙。

剧痛、彻底的失败感、以及周围毫不掩饰的嘲笑，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洛心璃一直紧绷欲断的神经。一直被她拼命压抑、因战斗和情绪波动而早已蠢蠢欲动的力量，再次决堤般失控涌出！

比之前在测试水晶时微弱得多，但质地同样纯粹得惊人的乳白色光芒，倏地从她受伤的手肘和膝盖处流淌出来。那光芒并不耀眼，反而如同温润粘稠的液体，轻柔地覆盖住了那几处正在渗血的擦伤。

下一刻，在所有考核官、所有考生目瞪口呆、如同见证神迹般的注视下，那几处虽然不算严重但确确实实存在的擦伤，竟以肉眼可见的、近乎疯狂的速度迅速愈合！鲜血止住，破损的皮肤组织蠕动着弥合，血痂瞬间凝结又随即脱落……不过短短两三次呼吸的时间，受伤处的皮肤已然光洁如新，连一丝最细微的红色痕迹都未曾留下，仿佛那剧烈的摔倒和擦伤从未发生过！

整个训练场陷入了一片死寂。风声、呼吸声、甚至远处城市的喧嚣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手彻底抹去。

如果说之前在偏厅的灵力测试只是让人惊讶于其匪夷所思的纯度，那么眼前这真实发生在**之上的瞬间愈合，带来的就是纯粹而彻底的震撼！这是何等恐怖的治愈能力？这绝非普通光系骑士通过吟唱和引导所能施展的任何一种已知治疗术！

凯恩考官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厚重的银铠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脸上的震惊之色远比之前测试灵力时更为浓烈，几乎到了骇然的程度。他死死盯着场中那个依旧茫然坐在地上、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手臂发呆的少女，眼神剧烈地变幻闪烁。惊喜于这闻所未闻的天赋？疑惑于这力量的本质？警惕于这完全超乎常理的现象？种种极端情绪在他眼中交织碰撞。

洛心璃茫然地抬起手，看着自己光洁的手肘，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温暖的余韵和刚才剧痛的幻觉。她抬起头，正对上高台上凯恩考官那锐利如刀、充满了无尽探究与审视的目光。

她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冰凉一片。

她似乎……又一次彻底搞砸了。以一种更加惊人、更加诡异的方式。

这次至关重要的考核，恐怕……真的要彻底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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