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洋踏入“墨痕镇”的石拱门时,鞋底踢到一块松动的石碑碎片。碎片上刻着的“光绪年间立”字样已经模糊不清,“光”字只剩一个点,“绪”字的绞丝旁变成了乱麻,“年”字被磨得只剩轮廓——这块记载着古镇历史的界碑,此刻像块普通的石头,连青苔都懒得在上面扎根。
镇口的“墨池”本该是一方清澈的砚台形水池,传说当年王羲之曾在此洗笔,池水常年泛着墨青色。现在却浑浊如泥沼,水面漂浮着撕碎的宣纸和墨块碎屑,几个孩子拿着树枝在水里乱搅,喊着“看谁搅得黑”,家长在旁边拍手叫好,没人记得这池子曾是文人墨客的圣地。
“检测到异常历史痕迹扰动。”宋悦薇的全息影像在墨池上空闪烁,投影出的数据流呈现出沙化般的消散状态,“镇内‘历史留存指数’暴跌至20%,‘记忆锚点强度’下降97%。简单说,这里的历史痕迹正在快速消失,文字、图像、实物证据都在淡化,就像……用湿抹布擦黑板上的字,越擦越模糊。”
她的指尖划过虚拟屏幕,调出一组对比图:三天前的“文渊阁”还陈列着历代碑帖拓片,现在只剩下空荡荡的木架;两天前的“碑林区”还矗立着三十块明清石碑,现在有十七块的字迹已经褪成白板。“过去72小时,发生767起‘痕迹淡化事件’:守护碑刻六十年的拓印师墨伯,突然把自己的拓印工具扔进墨池,说‘拓这些破字饿死了,卖废纸都比这强’,还把祖传的《拓印要诀》烧了,说‘没用的破烂’;负责整理地方志的史官,把珍贵的手稿当引火纸,说‘记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干嘛,活在当下就行’;甚至墨痕镇的镇镇之宝——唐代书法家虞世南的《夫子庙堂碑》拓本(现存最完整的孤本,字迹筋骨分明),拓片上的文字正以每小时27字的速度淡化,纸张以每小时28处的速度脆化,有人用它垫在画架下,说‘还算平整’。”
赵虎穿着镇里文保员的灰色长衫,手里举着个巴掌大的扫描仪,对着一块刚被发现的残碑扫描。碑上刻着明代重修镇内文庙的记载,此刻“文庙”二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只剩下“重修”两个字还能辨认。扫描仪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屏幕上的文字识别框疯狂闪烁,最终显示“无法识别有效信息”。
“这是‘蚀痕雾’的固态颗粒。”他用镊子夹起碑上的一点粉末,放在载玻片上,“和‘乱序雾’‘脆篾雾’同属熵组织的破坏因子,但作用对象是‘历史信息载体’。它能分解文字颜料的分子结构,让纸张、石材失去记录功能,更可怕的是会干扰人的‘历史认知’——让人觉得这些痕迹‘本来就该消失’,甚至会编造虚假记忆填补空白。”
他指着不远处的文渊阁:“阁内原本存有清代县志三十卷,现在被当成废纸捆着,准备卖给废品站。卖纸的是老史官的儿子,他说‘这些书里记的都是假的,我爸以前总胡说八道’——他不是故意撒谎,是真的相信这些历史是编造的。”
苏清颜在镇中心的“忆痕堂”里,围着一张老木桌忙碌。桌上铺着一层薄面粉,她把收集到的旧墨块、残纸碎片混入其中,用温水和成面团,放进特制的陶炉烘烤。烤出的面包上,原本该浮现出墨伯年轻时拓印碑刻的专注、老史官整理手稿的认真、孩子们在碑林区临摹碑文的场景,此刻却断断续续,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墨伯的拓印纸变成了白纸,老史官的手稿上全是乱码,孩子们临摹的碑文歪歪扭扭。
“但只要还有人记得,画面就不会完全消失。”苏清颜拿起一块面包,递给一个在忆痕堂外徘徊的老人(他曾是文渊阁的管理员,现在却指着空荡荡的书架说“这里本来就没书”)。老人咬了一口,眼神突然恍惚了一下,“我好像……管过很多书……”他的手指在空中虚虚地翻动,“有一本……记着镇里的老井……”
“这是‘历史记忆的抗干扰性’。”苏清颜继续烤着面包,炉子里的火光映在她脸上,“蚀痕雾能破坏物理痕迹,却很难彻底抹去人类集体记忆里的‘核心事件’。比如镇里的老井位置、文庙的重修年份、墨池的由来——这些刻在几代人记忆里的事,就像埋在地下的石碑,就算表面被磨平,根基还在。”
刘子洋走进文渊阁时,墨伯正把一摞明代拓片塞进麻袋,动作粗暴得像在扔垃圾。他的手指划过一张《兰亭序》拓本,原本清晰的字迹在他触碰后变得更淡,“这些破纸占地方,卖了换酒喝”。阁内的“镇纸石”(一块刻着“以史为鉴”的青石,压了三百年重要文献)被推倒在地,边角磕掉一块,上面的刻字被人用凿子凿得乱七八糟。
“墨伯,您知道这拓片值多少钱吗?”刘子洋捡起一张即将被塞进麻袋的拓片,纸张薄如蝉翼,墨迹却透着筋骨,是难得的珍品。
墨伯抬头,眼神空洞:“值什么钱?一堆墨迹而已。现在的人谁还看这玩意儿,手机上啥没有?”他突然笑起来,指着窗外的墨池,“我小时候还以为这池子真有王羲之洗过笔,后来才知道是骗小孩的——哪有什么名人来过,就是个破水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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