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褒斜道的古栈道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连绵的汉军队伍,如同一条沉默的黑色巨蟒,在险峻的山岭间艰难而坚定地向南蠕动。
没有胜利的凯歌,只有沉重的脚步声、车轮碾压冻土的吱呀声,以及弥漫在整个队伍上空那化不开的悲怆与肃穆。旌旗依旧招展,但那“汉”字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在灰暗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沉重。每个士兵的脸上都带着倦容,眼圈泛红,许多人的甲胄和衣袍上还沾染着未能洗净的血污与尘土。
队伍的核心,已不再是皇帝的銮驾,而是一辆由八匹纯黑骏马牵引、覆盖着巨大玄色棺椁的灵车。棺椁周围,是最精锐的龙渊卫,人人臂缠白巾,脸色铁青,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仿佛任何一丝不敬都会引来他们雷霆般的打击。
刘禅(李世民)没有乘坐车驾,而是披着一身素甲,骑着那匹雄健的乌骓马,亲自护卫在灵车之侧。他的面容被寒风刮得有些发青,嘴唇紧抿,看不出太多表情,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时而望向那冰冷的棺椁,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痛楚;时而扫过前方蜿蜒的道路和两侧险峻的山崖,闪烁着帝王的警惕与坚毅。
这一路行来,并非全然平静。司马懿那只老狐狸果然没有放过任何机会,派出了数股精锐骑兵,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袭扰断后的姜维所部。爆豆般的“震天雷”轰鸣声和弓弩破空的尖啸,时常从队伍的后方遥远传来,提醒着所有人,敌人依旧环伺。
但姜维和王平没有让任何人失望。姜维用兵愈发沉稳老辣,深沟高垒,步步为营,将追兵死死挡在安全距离之外,几次小规模接触战,甚至利用地形和“震天雷”的威慑,反吃了魏军几股轻敌冒进的先锋,小有斩获。王平则如磐石般扼守着斜谷口及各处险隘,确保了主力撤退通道的绝对安全。
每一次后方传来厮杀的声响,刘禅握缰的手都会下意识地收紧,但他从未回头。他必须相信他的将领,就像他们相信他一样。他的目光,始终望着南方,望着汉中,望着那座即将成为丞相长眠之地的定军山。
经过近十日的艰难跋涉,伤痕累累却建制完整的大军,终于穿越了漫长的褒斜道,眼前豁然开朗。
汉中平原,到了。
时值深冬,平原上一片萧瑟,田野覆盖着薄雪,树木凋零。然而,当大军的身影出现在平原北部时,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风尘仆仆、身心俱疲的将士们都愣住了,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心头,冲散了严寒与疲惫。
从谷口开始,一直到视野的尽头,道路两旁,黑压压地跪满了人群!
不仅仅是官员和军队,更多的是普通的百姓!农夫、工匠、妇孺、老者……他们扶老携幼,默默地跪在冰冷的地上,许多人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冬衣,冻得瑟瑟发抖,却无一人离开。他们手中捧着粗糙的陶碗,里面盛着浑浊的米酒;或是挎着篮子,里面是仅有的干粮、甚至还有几枚温热的鸡蛋。
没有人喧哗,只有压抑的、汇成一片的低泣声。当那覆盖着玄色棺椁的灵车缓缓驶过时,哭声陡然变大,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整个原野。
“丞相……丞相啊!”
“诸葛丞相……您怎么就走了啊!”
“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啊!”
悲声震野,天地同哀。
许多百战余生的老兵,看到此情此景,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与脸上的污血冻泥混在一起。他们失去了统帅,而这些百姓,失去了他们的青天。
刘禅骑在马上,看着这一切,鼻腔涌起强烈的酸涩。他知道诸葛亮治蜀,深得民心,却从未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这位丞相在百姓心中竟有如此重的分量!这不再是朝堂上的功过评说,而是最质朴、最真挚的民心!
“陛下……”蒋琬催马靠近,声音哽咽,“汉中百姓……自发前来迎灵……已在此跪候多时了……”
刘禅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向着道路两旁那望不到尽头的人群,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
在他的带领下,所有的将士,无论是骑马的军官还是步行的士卒,都默默地向两侧的百姓行礼。
没有言语,一种无声的、巨大的力量却在军民之间流淌、共鸣。
大军没有进入南郑城,而是直接转向西南,朝着那座埋葬着先帝刘备的定军山行去。
定军山下,早已按照刘禅的旨意,开辟出了一片巨大的场地。一座崭新的、规模宏大的陵墓正在加紧修建,虽然尚未完全完工,但主体已经呈现,显得庄严而肃穆。这里,将是忠武成王诸葛亮的安息之地,与先帝刘备的惠陵遥遥相望。
灵车抵达山下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从成都赶来的文武百官,以及汉中本地的所有重要官员。人人素服,面色悲戚。
繁复而隆重的葬礼仪式开始了。钟磬悲鸣,哀乐低回,祭文诵读声泣血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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