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仓大营,中军帐内。
饥饿的阴影如同实质的粘稠黑雾,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粮秣官每日的禀报声一次比一次绝望:“存粮仅够三日…两日…一日半…” 伤兵的呻吟与士卒腹中雷鸣交织,连战马的嘶鸣都透着虚弱。诸葛亮斜倚帅案,蜡黄的脸颊深陷,紧攥的丝帕上新染的暗红血迹刺目惊心。他浑浊的目光扫过帐下诸将——魏延的焦躁几乎要喷薄而出,吴懿的沉默下藏着忧虑,杨仪眼底则闪烁着攫取权力的饥渴。
“丞相!”杨仪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尖利如刀,直指沉默的吴懿,“十日之期已过!李丰押粮逾期,音讯全无!此乃铁证!其父李严便有通敌前科,此獠分明是包藏祸心,欲断我三军生路!请丞相即刻下令:一,锁拿李丰及其党羽,严刑拷问通敌实据!二,由下官亲赴巴东,接管粮道,重整转运!” 他目光灼灼,已盯向案头那枚调粮的铜虎符。
“杨仪!你血口喷人!”吴懿勃然变色,东州派将领亦群情激愤,“李督军或有阻滞,岂能妄断通敌?你分明是想借机染指粮道,排除异己!”
“够了!”诸葛亮一声厉喝牵动肺腑,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鲜血溅上案头地图的“汉中”标记。帐内死寂,绝望如冰蔓延。就在此时——
“报——!!!” 辕门外嘶吼如惊雷炸响!一骑背插龙渊赤旗的流星马,浑身浴血,直冲中军!骑士滚鞍落马,声音却带着狂喜:
“陛下!丞相!粮…粮到了!李督军押送粮队,已过五里坡!距大营…不足十里!足额…足额五万石!”
“什么?!” “李丰到了?!” 帐内瞬间哗然!诸葛亮猛地撑起身子,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杨仪脸色骤变如遭重击,吴懿等人则长舒一口气。
“好!好!”诸葛亮连道两声,仿佛瞬间回光返照,“速…速派人接应…” 话音未落——
“报——!!!” 又一声急报!关兴一身风尘,甲胄染血,大踏步闯入帐中!他手中高举着一卷被火燎去一角的玄色帛书,单膝重重跪地:
“陛下!丞相!末将奉命巡弋米仓道,截获魏军细作一名!搜得此物!” 他猛地将帛书展开,声音铿锵如铁,“此乃伪魏雍凉都督郭淮,密送江州督李丰的…劝降书!”
帐内空气瞬间冻结!所有人的目光死死盯向那帛书——虽被火燎,但郭淮的雍凉都督印鉴、李丰的私章回执印记,清晰可辨!字句更是诛心:“…待蜀军粮尽自溃,将军献南郑以降,魏主必以巴东候爵位相酬…”
死寂!绝对的死寂!落针可闻!方才的狂喜瞬间被这盆冰水浇得透心凉!吴懿等东州将领面无人色,杨仪则如同嗅到血腥的豺狼,眼中爆发出狂喜与狠戾!
“李丰!狗贼!!”魏延第一个暴起,目眦欲裂,拔刀就要冲出营帐,“老子这就去剁了这忘恩负义的畜生!!”
“拿下!!”杨仪厉声尖叫,几乎要扑向那枚虎符,“速派兵擒杀李丰!接管粮队!迟则生变!”
“陛下!丞相!”吴懿扑通跪倒,声音发颤,“此信…此信或有蹊跷!李丰若真通敌,何苦运粮前来?!此必是魏贼反间…”
帐内彻底炸开!喊杀声、辩解声、怒骂声乱作一团!诸葛亮脸色灰败,身体摇摇欲坠,这突如其来的“铁证”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他求助般望向御座——那里,刘禅自始至终,沉默如山。
就在这混乱的顶点,刘禅缓缓起身。
没有怒斥,没有拔剑。他只是平静地伸出手。关兴立刻将那卷足以掀起滔天血浪的帛书,双手奉上。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刘禅手中那卷催命符上。李严旧部面如死灰,杨仪激动得指尖发抖,诸葛亮绝望地闭上了眼。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刘禅做了一件让所有人灵魂震颤的事——
他握着那卷通敌帛书,径直走到帐中熊熊燃烧的炭盆旁。手腕一翻。
“腾!”
赤红的火舌瞬间贪婪地舔舐上帛书!玄色的丝绸在火焰中迅速卷曲、焦黑、化为片片飞灰!那足以让李氏灭族、让东州派血流成河的“铁证”,就在这死寂的中军帐内,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被帝王之手…付之一炬!
“陛…陛下?!” 杨仪失声尖叫,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吴懿等东州将领更是目瞪口呆,恍在梦中!
“此信,”刘禅的声音终于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万钧之力,压下了帐内所有喧嚣,“确是郭淮所书,不假。” 他目光扫过瘫软在地的吴懿等人,最后落在那一小堆灰烬上:
“然,李丰若真有心通敌,此信又岂会落入关兴之手?此等粗劣反间,郭淮欺朕年幼乎?”
“朕,今日焚此信——”
“非为李丰!”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冷电刺向噤若寒蝉的东州派诸将,一字一句,重若千钧:
“乃念…前江州都督李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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