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庙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将外界的光线和喧嚣彻底隔绝。
林晚筝独自一人,站在了这间狭小而幽暗的殿堂之内。
一股混合着陈年香灰、腐朽木料、尘埃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时光凝固般的沉滞感。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几缕微弱的阳光,从高窗破损的窗纸缝隙中艰难地透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形成几道朦胧的光柱,勉强照亮了殿内的大致轮廓。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环顾四周。
庙宇内部比她想象的还要狭小和破败。墙壁斑驳,露出内里的土坯,墙角的蛛网层层叠叠。殿内陈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正中央设着一个低矮的、同样布满灰尘的石头供桌,桌上空空如也,并无香炉供品。
最引人注目的,是房梁之上。
只见那粗旧的、颜色深沉的房梁木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许愿符。
那些符牌大多用粗糙的木片或竹片制成,形状各异,用红色的丝线系着,悬垂下来。由于年代久远,许多符牌已然褪色、开裂,甚至蒙上了厚厚的灰尘,丝线也显得脆弱不堪,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断裂。它们静静地悬挂在那里,无声地诉说着不知多少年前,不知多少位香客在此留下的、早已被时光湮没的祈愿。
这里……似乎真的很久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久到连庙祝都已放弃,任由其荒废。
林晚筝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凄凉和……莫名的敬畏。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正前方。
那里,供奉着一尊她从未见过的、样式极其古朴甚至有些怪异的佛像。
那佛像并非常见的金身或泥塑彩绘,而是通体由一种颜色深沉的、仿佛被香火熏燎了千百年的暗色木头雕刻而成。佛像的面容模糊,五官细节已在岁月中磨损不清,唯有一双微微垂下的眼眸,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悲悯的轮廓。佛像的姿势也很奇特,并非端坐莲台,而是微微侧身,一手似托举,一手似垂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而神秘的气息。
这尊佛像,与她在大雄宝殿、观音殿所见的所有佛像都截然不同。它没有金碧辉煌的庄严,没有宝相慈悲的威仪,只有一种历经沧桑、看透世情的沉寂和……孤独。
仿佛一位被世人遗忘的古神,独自守在这破败的庙宇中,静默地倾听着岁月的流逝。
不知为何,站在这尊陌生而古老的佛像前,林晚筝原本有些忐忑和不安的心,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这里没有鼎盛的香火,没有喧嚣的人潮,没有那些或怜悯或探究的目光。只有绝对的寂静,和一种仿佛能包容一切心事、洗涤一切尘埃的……宁静。
她缓缓走上前,目光扫过积满灰尘的供桌,发现桌角竟还散落着几根未用完的、颜色暗沉的红烛和一小撮受潮的线香。想必是许久以前,某位最后的香客留下的。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拿起三根线香,就着供桌上一盏早已油尽灯枯、只剩一点灯芯的油灯残存的微弱热度,尝试着点燃。
线香受潮,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冒出三缕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青烟,散发出一种极其淡薄的、带着霉味的香气。
她将三炷香并拢,双手持着,恭恭敬敬地对着那尊无名古佛,深深拜了三拜,然后将香轻轻插入了供桌上一个裂缝中——那里似乎原本是插香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她才后退几步,目光落在供桌前那个唯一还算干净、却也破旧不堪的蒲团上。
她轻轻提起裙摆,屈膝,缓缓跪在了蒲团之上。
双手合十,置于胸前,闭上双眼。
殿内重归寂静,只有她细微的呼吸声,和三炷残香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袅袅升腾的烟痕。
她需要倾诉。将那些压在心底、无法对任何人言说的惶恐、担忧、委屈、期盼……统统倾诉出来。而眼前这尊沉默的、古老的、似乎早已不再理会人间世事的神佛,反而成了她最好的倾听者。
她深吸一口气,朱唇轻启,声音轻柔而虔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这寂静无人的破庙中,缓缓响起:
“信女京城林晚筝,今日误入宝刹,惊扰神明清静,还望佛祖恕罪。”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愈发低柔,却充满了真挚的情感:
“信女……信女近日心中惶惑,寝食难安,今日冒昧,于佛前许下心愿,恳请佛祖慈悲,垂怜聆听。”
“信女……有两个心愿。”
她的声音微微哽咽了一下,带着浓浓的担忧:“其一……信女祈求……祈求定安王殿下,伤势早日痊愈,身体康健,莫要……莫要留下任何病根隐疾。他……他是为国征战才受的伤,此次……此次又是因信女之事而受责罚……信女心中实在愧疚难安,日夜忧心……恳求佛祖,保佑他平安顺遂,百厄不侵……”
说到此处,她停顿了许久,仿佛在平复激动的情绪,眼角似乎有晶莹的泪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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