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的琥珀,沉重而粘稠。香茗的热气在杯口袅袅盘旋,最终消散无形,一如厅内几人之间那难以言说的尴尬与疏离,无声弥漫,却又实实在在的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江离的沉默,林晚筝的低眉,云苓的静坐,构成了一幅看似平静却暗流汹涌的画面。唯有杨花啜饮烈酒的细微声响,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不时荡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就在这令人几乎要窒息的寂静持续发酵,连窗外的秋阳都仿佛黯淡了几分时——
“啧~”
一声略带不满的咂嘴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片死寂。
只见斜倚在软榻上的杨花,放下手中的小酒葫芦,伸出纤纤玉指,有些百无聊赖地掏了掏耳朵,仿佛被这过分的安静给“吵”到了。她那隐藏在斗笠轻纱下的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正襟危坐、指尖都快掐出印子来的林晚筝,又瞥了一眼主位上看似沉稳、实则眉宇间凝着一丝郁结的江离,嘴角忽地勾起一抹狡黠而又……唯恐天下不乱的弧度。
她身体微微前倾,隔着那层面纱,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直直地“钉”在林晚筝那张清减苍白却依旧难掩丽色的小脸上,用一种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好奇、又仿佛刚想起来似的语气,懒洋洋地开口问道:
“喂,那边那个……坐得跟个小鹌鹑似的小丫头~”
她的声音空灵悦耳,却带着一种独特的、漫不经心的穿透力,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林晚筝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弄得一怔,下意识地抬起头,有些茫然地望向杨花。当对上那虽然隔着轻纱、却依旧能感受到其中戏谑笑意的目光时,她苍白的脸颊不由自主地飞起两抹红晕,如同白玉染霞,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韵致。她有些无措地微微蜷缩了一下手指,轻声应道:“前……前辈是在叫我?”
“不然呢?这屋里还有第二个像你这样……嗯……惹人怜爱的小丫头吗?”杨花轻笑一声,语气中的调侃意味更浓了,她甚至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做思考状,“让我想想……你,就是我家那个傻徒儿小启子,在北狄那鬼地方拼死拼活、差点把命都搭进去,就为了找那劳什子解药救你爹的……那个……让他心心念念、挂在嘴边的……未过门的小媳妇儿吧?”
“小启子”?“未过门的小媳妇儿”?
这两个称呼,如同两道惊雷,猝不及防地劈在了花厅之内!
“轰——!”
林晚筝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整张脸连同耳根、脖颈,瞬间变得通红滚烫!她“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足无措,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杨花,又羞又急,想要辩解,可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我……我……”的微弱气音。那颗因为种种芥蒂而冰冷不安的心,却因这句直白到近乎莽撞的调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羞赧与……隐秘甜意的涟漪。原来……他在北狄……竟是这般……念着自己吗?
而坐在一旁,原本正因为误解江离而内心备受煎熬、沉默不语的林啸,在听到杨花这番话的瞬间,如同被一盆冰水混合着滚烫的岩浆浇了个透心凉!
“拼死拼活”、“差点把命都搭进去”、“心心念念”……
这几个词,如同重锤,一字一句,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头!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惊骇地看向坐在主位、脸色依旧带着倦意和苍白的江离!之前他只顾着愤怒和误解,只觉得江离功成名就、携美而归,风光无限,何曾……细细想过,那“功成名就”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九死一生?怎样的腥风血雨?!
杨花是何等人物?那是能一剑劈开黔州城的剑仙!是江离的师父!从她口中说出的“拼死拼活”、“差点把命搭进去”,其分量,何其之重!那绝非寻常的凶险,那是真正在鬼门关前走了不知多少遭!
再联想到城中隐约流传的、关于江离在黑水城驾战车、一人一剑连挑北狄百余宗师的骇人传闻……林啸之前只当是夸大其词,此刻却不由得信了七八分!若非如此绝境,岂能配得上“剑仙师尊”口中“拼死”二字?
自己……自己刚才在府门外,竟然还对着这样一个为了救他父亲而历经生死、伤痕累累归来的兄弟……拔刀相向?!还说出那般混账的指责话语?!
一想到此,林啸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如同被人狠狠抽了几十个耳光!一股强烈的羞愧与悔恨,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他之前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委屈,在江离那沉默的付出与承受的苦难面前,显得是那么的……可笑!那么的……狭隘!
他紧紧攥住的拳头,因为极度的愧疚和自责,骨节捏得发白,微微颤抖起来。他看向江离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敬佩,更有无地自容的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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