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书房。
檀香袅袅,气氛却与定安王别院的冷肃截然不同,透着一种老谋深算的、运筹帷幄的沉静。
宰相李甫一身宽松的常服,正襟危坐于一张紫檀木嵌玉的棋枰前。他手执一枚温润的黑玉棋子,目光看似专注地落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实则眼角的余光,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
那是一位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身着湖蓝色锦缎长袍,面容清俊,眉眼温润,气质儒雅,带着一股书卷气的斯文。只是此刻,他眉宇间微蹙,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恭谨,落子时也显得格外慎重。
此人正是李甫的得意门生,年纪轻轻便已官拜户部侍郎,在朝中颇有清名、前途无量的赵谦。
棋局已至中盘,黑白棋子犬牙交错,看似平和,实则暗藏杀机。
李甫缓缓落下一子,看似随意地封住了赵谦一条大龙的去路,这才端起手边早已温好的紫砂小杯,呷了一口香气馥郁的雨前龙井,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子瑜(赵谦表字),你的棋艺,近来似乎有些滞涩了。心思……不够静啊。”
赵谦心中一凛,连忙放下棋子,恭声道:“老师教诲的是。学生近日……确有些俗务缠身,扰了心神。”
“哦?是何俗务,能让老夫最得意的门生如此烦忧?”李甫放下茶杯,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赵谦,语气带着几分关切,“莫非是户部漕运改制之事,遇到了难处?”
“并非公事。”赵谦犹豫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真实的忧虑,“是……是听闻宣威将军府的林小姐,近日似乎……身染重疾,卧病不起。学生……心中有些记挂。”
“林小姐?”李甫故作沉吟,指尖轻轻敲击着棋枰边缘,“哦……是林狰将军的那位嫡女,林晚筝小姐吧?老夫似乎也有些印象。听闻……是个温婉贤淑的好姑娘。”
他话锋微微一顿,目光变得有些深远,仿佛陷入了回忆:“说起来,子瑜你与林家小姐,似乎是……青梅竹马?老夫记得,你年少时,曾寄居在林将军府上求学数载,与林家兄妹甚是相熟?”
赵谦脸上微微一热,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与怅然,低声道:“老师记性真好。确有此事。晚筝妹妹她……自幼便体弱多静,性情良善。学生……与她确有几份兄妹之谊。”
“兄妹之谊?”李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呷了一口茶,语气忽然变得有些飘忽,“可惜啊……红颜薄命,世事难料。听闻林小姐这病,来得蹊跷,甚是凶险。太医都束手无策,说是……心病?”
赵谦的脸色顿时黯淡下来,眼中忧虑更甚:“是……学生也听闻了。只是不知究竟是何心病,竟至如此地步。林家如今门庭冷落,学生……学生虽有心探望,又恐唐突……”
“心病还需心药医啊。”李甫叹息一声,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回棋盘,仿佛随口说道,“说起来,老夫前些时日,似乎还听到一些风声……关于林家小姐的。”
赵谦立刻抬起头,关切地看向李甫:“老师听到了什么风声?”
李甫执起一枚白子,在指尖把玩着,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也不知是真是假。只是听说,陛下似乎……有意为定安王殿下指婚,而对象,好像就是这位林晚筝小姐。”
“什么?!”赵谦闻言,脸色骤变,手中的棋子“啪”地一声掉落在棋盘上,打乱了棋局!他猛地站起身,失声道,“定安王?!这……这怎么可能?!晚筝她……她怎能……”
他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得无以复加,声音都因急切而微微颤抖。定安王江离的凶名,京城谁人不知?那简直是阎罗一般的人物!晚筝那般柔弱善良的性子,若真嫁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难怪她会一病不起!这根本就是被吓的!
李甫看着他失态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之色,面上却故作不悦地皱了皱眉:“子瑜!沉稳些!坐下!朝廷旨意,也是你能妄加揣测和非议的?”
赵谦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重新坐下,但脸色依旧苍白,眼神中充满了焦急和难以置信:“老师恕罪!学生……学生只是……只是实在难以想象……”
“唉,老夫明白你的心情。”李甫摆摆手,语气又缓和下来,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意味,“老夫初闻此事时,也觉诧异。定安王殿下……固然功勋卓着,威名赫赫,但于男女之情上,似乎确非良配。林小姐那般品性,若真入了王府,只怕……唉,福祸难料啊。”
他句句看似在客观评价,实则字字都在往赵谦最担心的地方戳。
赵谦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指节泛白。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林晚筝那张温婉柔美的脸庞,再想到定安王那副冰冷鬼面、杀人如麻的传闻,心中顿时如同刀绞一般!一股强烈的、想要保护她的冲动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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