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盘只落了几粒棋子的棋,最终,还是没有下完。
老将军点到即止,用他那充满了东方智慧的方式,敲打了该敲打的人,也扶持了该扶持的人。一场由吴志刚挑起的、原本可能愈演愈烈的办公室风波,就以这样一种近乎于“家事”的方式,被轻松地化解于无形。
自那天起,吴志刚参谋,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见到方俊时,脸上虽然依旧保持着机关干部那种标准的、客气的微笑,但那镜片后面,再也看不到丝毫的审视和敌意。他对方俊提交的稿件,也不再吹毛求疵,甚至偶尔,还会主动提出一些建设性的、纯粹从业务角度出发的修改意见。
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自己已经彻底输了。老将军的态度,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再继续使绊子,不仅毫无意义,反而会让自己显得更加愚蠢和不堪。
他选择了体面地“停战”。
这种转变,让方俊的工作环境,一下子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他那套以“围棋”为纲的全新写作思路,得到了毫无保留的执行许可。他整个人,都沉浸在了一种酣畅淋漓的、创造性的快乐之中。
然而,工作上的顺遂,却愈发反衬出他内心情感的……一团乱麻。
杨岚,像一颗突然闯入他那孤寂行星轨道的、明亮而又温暖的卫星,开始以一种不容拒绝、却又极其温柔的方式,围绕着他缓缓地旋转。
她不再刻意地去图书馆“偶遇”,也不再闯入他那个被烟雾和稿纸占领的招待所房间。
她换了一种更高明的方式。
她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二号楼”。
有时,是借着“给父亲送亲手熬的汤”的名义;有时,是拿着一本医学杂志,来“向父亲请教某个历史人物的真实病情”;有时,甚至干脆什么理由都不找,就那么穿着一身干净的便装,大大方方地在客厅里看书、织毛衣。
她从不主动打扰在书房里工作的方俊,甚至很少跟他直接说话。
可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最强大的“干扰”。
方俊能听到,她在客厅里,跟老将军撒娇时,那清脆悦耳的笑声。
他能闻到,她从身边走过时,发梢上残留的、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他甚至能在吃饭时,感觉到,那道从餐桌对面投来的、躲躲闪闪却又执着无比的目光。
这一切,都像无数根细密的、柔软的羽毛,无时无刻不在他那颗故作坚硬的心上,轻轻地搔刮着,让他心烦意乱,又……不受控制地,生出一丝丝可耻的、期待的痒意。
他像一只被温水慢慢烹煮的青蛙,明知道危险,却沉溺在那片温暖之中,无力挣脱,也不想挣脱。
这天下午,方俊正在书房里,为一个关于“孟良崮战役”的细节,和老将军讨论得面红耳赤。
“不对!不对!”老将军拍着桌子,固执地坚持道,“我记得很清楚!七十四师的那个榴弹炮阵地,是在山的南坡!我当时带的突击队,就是从北边摸上去的!怎么可能是北坡嘛!”
“可是首长,”方俊举着一张军用地图,也寸步不让,“根据战后复盘的地图资料,和缴获的敌军作战日志来看,他们的主炮阵地,确实是设在了反斜面的北坡,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规避我们的正面火力……”
两人正争得不可开交,像两个为了学术问题而吵架的倔老头和愣头青。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爸,方俊同志,吵什么呢?我在客厅都听到啦。”
杨岚端着一个托盘,笑盈盈地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两杯热气腾腾的、泡着枸杞和红枣的清茶。
她今天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毛衣,衬得她整个人,都像一块温润的、会发光的暖玉。
“哼!还不是你这个‘高材生’!”老将军看到女儿,脸上的火气,瞬间就消了一半,嘴上却还不饶人,“非要跟我这个老头子,犟!说我记错了!你说说,是他亲身打的仗,还是我亲身打的仗咯?”
方俊的脸一红,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好啦好啦,”杨岚把一杯茶,轻轻地放在老将军手边,又把另一杯,端到了方俊面前,“您别生气了,您血压高。方俊同志,也是为了工作严谨嘛。”
她放下茶杯的时候,那柔软的指尖,不经意地触碰了一下方俊那因为紧张而蜷缩着的手背。
方俊的身体,像被电流击中一样猛地一颤!
那触感柔软,温暖,稍纵即逝,却像一道烙印,瞬间就刻在了他的皮肤上,一路烧到了他的心里。
他下意识地就像被烫着一样,猛地将手缩了回来!
因为动作太过仓促,他的手肘,重重地撞在了桌角那沓堆得老高的稿纸上!
“哗啦——”
一声脆响!
那沓稿纸,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瞬间失去了平衡!最上面的那只盛满了滚烫茶水的玻璃杯,摇晃了两下,“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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