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黑夜之下 第141章 悬刃

工厂那场混乱的对峙与抉择之后，顾溟仿佛人间蒸发，却又并未真正远离。

他没有回到蚀光会的安全屋，也没有再响应孤觞那冰冷的召唤。

他像一头被驱逐出族群、又拒绝被另一个猎手驯服的孤狼，独自游荡在城市灯火照不到的边缘地带。

废弃的码头仓库、停工的建筑工地、无人问津的地下通道。

他将自己沉浸在一种近乎自虐的高强度、高危险性的自我训练中，在散发着霉味和铁锈气息的废弃仓库里，他一次次地凝聚、破碎【瞥见之视】的卡片，强迫自己的双眼去“阅读”墙壁上斑驳水渍中蕴含的、跨越多年的微弱能量残留，直到灵智近乎枯竭，头痛欲裂。

在深夜无人的建筑工地，他尝试用【心绪穿刺之视】去干扰、恐吓那些栖息在钢筋水泥丛林里的夜行生物，看着它们惊慌逃窜，然后瘫倒在地，感受着力量透支后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和灵魂深处的虚无。

他的灵智波动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如同死水般沉寂，时而又像暴风雨中的海面般剧烈翻腾。

他试图用这种**与精神的双重极限负荷，来麻痹自己，来压制内心深处那撕扯不休的迷茫与自我怀疑。

“还是找不到他吗？”安全屋内，胡尚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短短几天，他仿佛苍老了几分。

姜砚知摇了摇头，面前的光幕上显示着城市地图，几个被标记的可能区域都已被排除。“他刻意避开了所有常规监控和我们的搜索模式，他的反侦察意识……变强了，或者说，更偏执了。”

刘瑞刚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脸上带着挫败感。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抓起水杯灌了一大口，才喘着气说：“我顺着之前偶尔能嗅到的那点味儿去找，差点跑遍了半个城郊！那感觉……妈的，老胡，溟哥现在给人的感觉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努力组织着语言，脸上带着心有余悸：“以前他的气息虽然也冷，但至少是……是块没开刃的铁胚子，现在……现在感觉又冷又锋利，像一把刚磨好的刀，就那么随意丢在黑暗里，谁碰一下都得划出口子，流出血来！我隔着老远都觉得皮肤发紧，庞军师和关将军都说他煞气盈体，已近临界，让我别靠太近。”

胡尚锋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顾溟的状态，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那不仅仅是理念分歧，而是整个人都在滑向一个危险的深渊。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处奢华却隐秘的居所内，孤觞正悠闲地品着一杯红酒。他似乎并不在意顾溟的“失踪”。

“迷失在自我的丛林里了？”他晃动着杯中的液体，看着那瑰丽的色泽，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无妨。饥饿的野兽，最终总会循着血腥味找到猎场。”

他并不急于寻找。他知道，那颗名为“力量”和“叛逆”的种子已经深种在顾溟心中，此刻正在孤独和迷茫的黑暗中挣扎着发芽。

他只需要偶尔，通过那张黑色卡片，传递过去一些关于能量更精妙操控、或者渊瞳更深层潜力的碎片化信息，如同向一头焦躁不安的困兽投喂带着血丝的肉块，维持着它的饥饿感，也提醒着它，谁掌握着通往强大的钥匙。

另一端，汐月坐在自己安静的房间内，脸色比往日更加苍白。

她几次试图拨打顾溟的电话，都石沉大海，那种萦绕在心头的、强烈的不安感几乎让她窒息。

她不再满足于发送匿名的警告。那种间接的方式已经无法触及此刻状态极不稳定的顾溟。

她闭上眼，双手在身前交握，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开始主动催动那份与生俱来的、却也因此背负着沉重代价的能力【因果·命途浮光】。

她要将自己的意念，如同纤细却坚韧的丝线，穿透现实的迷雾，更直接地投向那个与她命运轨迹紧密交织的焦点——顾溟。

“至少……至少要让他听到……看到……”她低声呢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强行进行这种程度的干预，所带来的反噬远超发送匿名信息，但她顾不得了。她模糊地“看”到，顾溟正站在一个关键的“断裂点”上，往前一步，可能是万丈深渊，也可能是……另一种她无法看清的可能。

而在一次近乎虚脱的自我训练后，顾溟瘫倒在一处废弃仓库冰冷的水泥地上，汗水浸透了衣服，眼前因为灵智的过度透支而阵阵发黑。

就在这意识模糊的边界，幻象再次不期而至。

这一次，不再是胡尚锋与孤觞的对峙。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被无数暗沉锁链重重缠绕的身影。

那身影轮廓隐约有些熟悉，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与压抑。

而紧接着，画面切换，他看到了胡尚锋，胡尚锋正站在那个被锁链缠绕的身影面前，他的脸上不再是平日里的沉稳或愤怒，而是一种混合着巨大痛苦、挣扎与……冰冷决绝的杀意。

那眼神，顾溟从未在胡尚锋脸上看到过。

那不是对敌人或灾魇的杀意，更像是……面对一个不得不由自己亲手终结的、极其重要的存在时，那种撕心裂肺却又不得不为之的决绝。

幻象一闪而逝，如同触电般从顾溟脑海中抽离，留下阵阵悸动和更深的寒意。那个被锁链缠绕的是谁。

老胡为什么会有那种眼神，这和他有关吗？

还是……又是那个高位存在故意展示给他的、真假难辨的碎片？

他猛地坐起身，剧烈地喘息着，环顾四周冰冷的黑暗，只觉得一股更深的孤立无援感包裹了自己。

胡尚锋的期望与隐藏的秘密，孤觞的诱惑与冰冷的指引，汐月不惜代价的警示，还有脑海中那来自虚源的、不知是馈赠还是诅咒的低语与幻象……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视线，所有的暗流，都如同无形的手，从不同的方向伸来，缠绕、拉扯着迷失在十字路口的他。

而他手中那柄因孤独与痛苦而磨砺得愈发锋利的“刃”，悬在黑暗中，寒光闪烁，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最终将会对准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