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你的披风起球了 第146章 信仰废墟之上

狮驼岭的血腥气尚未散尽，唐僧瘫坐于地，目光空洞地望着那滚落血泥的佛珠，仿佛看着自己碎裂的信仰。猪八戒和沙悟净束手无策，孙悟空与苏晓晓亦是沉默，他们能理解那份幻灭之痛，却不知如何安慰。

就在这万念俱灰之际，天际忽有祥云漫卷，却不是以往常见的金色佛光，而是一种更为柔和、带着包容万象意味的七彩霞光。一阵爽朗浑厚、仿佛能涤荡一切阴霾的笑声由远及近：

“哈哈哈哈哈——痴儿，痴儿啊！”

霞光落地，显出弥勒佛那标志性的胖大身躯，袒胸露腹，笑口常开，与这片尸山血岭形成极其诡异的对比。他并未看那满目疮痍，目光直接落在失魂落魄的唐僧身上。

“金蝉子，可是见了这污秽，便觉得灵山不清净了？可是见了这披着佛衣的恶行，便觉得佛法不灵光了？”弥勒佛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直抵唐僧心底。

唐僧缓缓抬起头，眼中是破碎的痛苦，他望着弥勒佛，这个以“未来”为号的佛祖，声音嘶哑：“佛祖……弟子……弟子不明白……若灵山是净土，为何脚下便是血海？若佛法是无边，为何纵容此等恶业？这经……取之何用？这佛……拜之何意？”

他问出了最核心的困惑，也是他信仰崩塌的根源。

弥勒佛依旧笑着，那笑容里却不再是单纯的欢喜，而是一种洞悉世情的深邃与悲悯。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弯腰，从血污中拾起一颗沾血的佛珠，用那肥硕的手指轻轻摩挲着。

“你看这珠子，”弥勒佛将珠子举到唐僧眼前，“它本是清净之物，晶莹剔透，可映照佛光。但落入这血污泥沼，便染了颜色，沾了腥臭。是珠子本身变了吗？不，珠子还是那颗珠子。变了的，是它沾染的‘尘埃’。”

他目光扫过那青狮、白象、大鹏伏诛之地，语气平和却振聋发聩：

“灵山，是觉悟之地，是佛法源流，这一点，亘古未变。佛法，是渡世舟航，是智慧明灯，这一点，亦从未有假。”

“然，”他话锋一转，声音沉凝了几分，“佛法在人心中运转，灵山亦由众生念力构筑。人有七情六欲，有贪嗔痴慢疑。即便是修行者，即便是得了神通、入了灵山，若心不清净，执着于权势、地位、算计，甚至仅仅是‘履行职责’而漠视苍生，那么，佛法在他们手中，便会扭曲；灵山在他们脚下，亦会蒙尘。”

“那狮子、白象，本是菩萨坐骑，听惯了佛法，却未真正明心见性，下了界，便仗着神通法力，放纵兽性，视人命如草芥。那大鹏，与佛母同源，天生神通广大，却桀骜难驯，心中无有慈悲，只有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他们，便是那沾染了尘埃的珠子，是那修行路上‘人心’染了尘埃的显化。”

弥勒佛看着唐僧渐渐聚焦的眼神，继续道：“你问为何无人管？非是无人管，而是时机因果，错综复杂。有时，雷霆手段需待时机；有时，放任其恶，是为了让其自食恶果，也是为了磨砺应劫之人。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现在，看到了无穷未来的可能性：

“——真正的佛法，不是帮你扫清一切障碍，给你一个一尘不染的虚幻净土。而是让你，在这污浊尘世中，看清尘埃的本质，依然能保持内心的澄澈；在见识了最深的黑暗后，依然能坚信光明的存在。这狮驼岭，是劫难，也是给你，给悟空，给你们所有人的一堂课。一堂关于‘真实’而非‘想象’的佛法课。”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孙悟空和苏晓晓身上，笑意更深：

“更何况，变数已生。固有的秩序与算计，正在被打破。有人以力破局，有人以智破障。这沾染了尘埃的珠子，未必不能由内而外，迸发出新的光华，照破更多的迷障。”

弥勒佛将那颗染血的佛珠放回唐僧手中：“金蝉子，佛，依旧是佛。法，依旧是法。变的，从来都是人心。你的禅心动了，不是坏事。破而后立，方能见得真如。莫要因见尘埃，便否定了明珠；莫要因遇伪僧，便摒弃了真佛。”

说完，弥勒佛哈哈大笑，身形在七彩霞光中渐渐变淡。

“前路漫漫，尘埃与明珠并存。擦亮你的心，自己去分辨吧！”

笑声渐远，霞光散尽。

唐僧怔怔地看着手中那颗染血的佛珠，又抬头望向西方。灵山的轮廓在远处若隐若现，依旧庄严，却不再是他心中那个纯粹无瑕的幻象。

弥勒佛的话，如同清泉，流入他干涸碎裂的心田。没有直接修复他的信仰，而是给了他一个全新的、更接近真实的视角。

佛，还是那个佛。

只是捧着佛法、居于灵山的“人”，心染了尘埃。

而取经的意义，或许不仅仅是将经文带回东土，更是在这漫漫长路上，勘破这些“尘埃”，找到那颗不被污染的“明珠”——那真正的、不拘于形式的佛法真谛，以及……属于自己的、坚定不移的向佛之心。

他缓缓站起身，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少了几分幻灭的绝望，多了几分沉静的思索。

“师父……”孙悟空上前一步。

唐僧摆了摆手，看着眼前这几个徒弟，还有苏晓晓，轻声道：“走吧。”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个单纯虔诚的圣僧已经死去，一个开始独立思考、审视佛法与现实的求道者，正在血与火的洗礼中，蹒跚新生。

狮驼岭的风，依旧带着腥气。

但吹在脸上，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刺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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