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巨匠 第23章 无能的巡抚

天启元年，腊月二十。广宁城。

这座辽东最后的重镇，此刻被暴风雪笼罩，宛如一头垂死的巨兽。 虽然城墙依旧高大，但城门口那些衣衫褴褛、眼神麻木的守卒，却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座城市的虚弱。

经略府大堂。 屋内的地龙烧得很旺，热得让人发燥。但这热气却驱不散满屋子的火药味——不是真的火药，而是两位封疆大吏之间的火药味。

“荒谬！简直是荒谬！”

一位身穿绯色官袍、留着三缕长须的文官，正拍着桌子咆哮。唾沫星子飞溅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 他就是辽东巡抚，王化贞。 作为东林党在辽东的代言人，他虽然不懂兵法，却极懂“政治正确”。在他嘴里，进攻就是忠君，防守就是卖国。

“熊廷弼！你身为辽东经略，不想着如何收复失地，竟然要放弃前线堡垒，收缩防守？” 王化贞指着坐在对面的黑脸大汉，手指都在颤抖： “我有精兵十四万！只要我一声令下，全线出击，定能收复辽阳！你这是畏敌如虎！是卖国！我要上疏弹劾你！”

那个黑脸大汉正是辽东经略熊廷弼。 他手里端着茶盏，冷冷地看着王化贞，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十四万？” 熊廷弼嗤笑一声，“王巡抚，你那十四万兵，有一半是吃空饷的纸上兵，剩下的一半是没摸过刀的农夫。努尔哈赤这次来了六万人，全是百战精锐。你出城野战？你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你！”王化贞气结，“你这是长他人志气！”

就在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时，亲兵匆匆跑进来通报： “报——！工部侍郎、神机新军提督李苏，率援军五千，已到城外！”

“李苏？” 王化贞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就是那个在京城搞奇技淫巧的幸进之臣？带了五千人？哼，杯水车薪！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大堂门被推开。 一股裹挟着风雪的寒气涌入，让屋内的炭火都黯淡了几分。 李苏大步走入。他没有穿官服，而是披着那件标志性的黑色军大衣，脚蹬战靴，腰间挂着指挥刀和短铳。 他没有跪拜，只是拱了拱手：“下官李苏，见过经略大人，巡抚大人。”

王化贞皱了皱眉，显然对李苏的傲慢很不满。他端起架子，甚至没正眼看李苏，直接从桌案上丢下一支令箭： “李苏，你来得正好。” “本抚正要组织大反攻，收复辽阳。你那五千人，听说火器不错？正好，去镇武堡驻防，替大军吸引建奴的火力。”

镇武堡？ 李苏看了一眼墙上的地图。 那是广宁最前沿的一个孤立据点，四面漏风，离广宁主力足足有四十里。 让他带五千步兵去那里，摆明了是当炮灰，或者是诱饵。

“恕难从命。” 李苏并没有去接那支滚落在地上的令箭，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什么？！” 王化贞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他猛地一拍惊堂木： “大胆李苏！你敢抗命？我可是拥有‘尚方宝剑’的辽东巡抚！我有临机专断之权！信不信我现在就斩了你祭旗！”

大堂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两边的刀斧手下意识地按住了刀柄。熊廷弼也皱起眉头，准备开口打圆场。

“尚方宝剑？” 李苏突然笑了。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大衣的扣子，露出了腰间那把明黄色的剑柄。

“锵——！”

一声龙吟。 李苏拔出御赐宝剑，剑锋在炭火下闪烁着摄人的寒光，直指地面。 “巧了，尚方宝剑，我也有。”

李苏上前一步，逼视着王化贞： “陛下旨意，神机新军独立成军，不受辽东节制。只听调，不听宣。王大人想斩我？你那把剑，怕是还没我的快。”

“你……你……”王化贞气得胡子乱颤，指着李苏的手指都在抖，“好个跋扈的奸佞！我要参你！我要让都察院参死你！”

“随你参。” 李苏冷笑一声，眼神中透着一股看死人的怜悯： “王大人，与其想着怎么参我，不如想想怎么保住你的脑袋吧。据我所知，你的心腹爱将孙得功，昨晚可是跟建奴的细作喝了一顿酒啊。连城防图都送出去了。”

王化贞脸色瞬间惨白，随即涨红：“你血口喷人！孙将军对本抚忠心耿耿！”

李苏摇了摇头，懒得跟这个将死之人废话。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他转过身，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熊廷弼。

“熊经略。”李苏抱拳行了一礼，态度比对王化贞恭敬得多，“久仰大名。当年萨尔浒之后，若非老大人力挽狂澜，辽东早没了。”

熊廷弼抬起沉重的眼皮，打量了李苏一番。 他看到了李苏那双没有丝毫恐惧的眼睛，也看到了李苏手上那层厚厚的老茧。 “五千人，敢出关，是条汉子。” 熊廷弼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但建奴势大，你这五千人，真的能打？”

“能不能打，明天就知道了。” 李苏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了一个位置——西平堡。 “王大人要反攻，我不拦着。熊大人要守广宁，我也不拦着。” “我带我的人，去这儿。” 李苏的手指像是钉子一样钉在地图上： “我要在这里，给努尔哈赤修一座坟。”

熊廷弼瞳孔猛地一缩：“西平堡？那里已经被建奴前锋围了！你现在去，就是往口袋里钻！”

“我就是要把口袋撑破。”

李苏收剑回鞘，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背对着两位封疆大吏，留下了一句让王化贞暴跳如雷的话：

“二位大人，如果不想广宁城破人亡，就把你们的骑兵集结好。” “等听到我的炮响……”

李苏回过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记得出来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