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境核心的硝烟像被揉碎的墨团,在晚风里渐次淡去,焦黑的土块上还凝着血咒灼烧的暗痕,指腹碾过便能蹭下细碎的炭末,带着些微腐朽的腥气。唯有那株被众人护在中央的老桑苗,正借着暮色抖落枝叶间的烟尘——几片半枯的老叶坠在焦土上,却有三两枚嫩绿新芽从枝桠的裂痕里钻出来,沾着些微晨露,像极了坤陆幼时摔破膝盖后,桑盼杜替她贴的桑皮膏药,带着点笨拙的倔强,偏要在残破里挣出几分生机。
桑盼杜蹲在桑苗前,指尖绕开新芽,只轻轻拂过老叶上的薄尘。她指腹带着常年握桑枝、翻旧书磨出的薄茧,蹭过叶片脉络时,竟比拂过孩子们的伤口还要轻缓。鬓角的发丝沾着焦灰,几缕泛白的碎发贴在颊边,袖口被血咒灼烧出不规则的破痕,露出里面磨得发毛的衬布,那是她穿了三年的旧衣,领口还留着遏寅幼时蹭上的桑果汁渍,洗不净,便一直带着。可她眼底没有半分劫后的疲惫,唯有望着桑苗时,眸底泛起的柔光,像极了当年在云桑坞的灶前,看着锅里翻滚的桑粥时的模样——那是藏在骨血里的疼惜,无关卦力强弱,只关心头牵挂。
“还好没伤着根。”桑盼杜的声音轻得像风拂桑叶,她从怀里掏出个靛蓝粗布包,布角绣着半朵褪色的桑花,是凌泥生前教她绣的,针脚歪歪扭扭,却被她妥帖收了许多年。包里是从云桑坞桑园取的熟土,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她捻起一小撮,顺着桑苗根部的土缝慢慢撒进去,“这土养桑,当年你奶奶种第一株老桑时,就用的这种土。回去种在老桑树下,用不了多久,就能枝繁叶茂,到时候你们兄妹几个,还能像小时候那样,在树下摘桑果、编桑筐。”
坤陆蹲在她身侧,膝盖抵着母亲的膝盖,能感受到那点细微的暖意。她看着母亲专注的侧脸,鼻尖忽然一酸,眼眶瞬间热了。方才血咒如毒藤般缠上桑苗时,她分明看见母亲转身挡在苗前的瞬间,脊背下意识地绷直,却又因常年操劳带着些微佝偻——那背影不算高大,甚至能看见她因耗力而微微颤抖的肩头,可在那一刻,却比她用乾金之力凝出的任何屏障都要坚固。她伸手帮着拢土,指尖不经意触到母亲的手背,那点未散的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窜,让她想起幼时母亲深夜为她缝补练剑磨破的衣袍,指尖被油灯烫出的小疤,也是这样带着点凉,却藏着化不开的暖。
“娘,您歇会儿,剩下的我来。”坤陆的声音带着些微沙哑,尾音忍不住发颤,眼底还凝着方才的后怕。她接过母亲手里的布包,学着她的模样捻土,却总觉得自己的动作太粗,怕碰伤了那点脆弱的根须,“方才太危险了,您不该冒那么大险。凌泥奶奶的法子再好,也耗损卦力,您要是伤着了……”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她不敢想,若母亲真有闪失,这刚团聚的家,该如何支撑。
桑盼杜抬头看她,抬手时,指腹先蹭过她沾了焦灰的脸颊,再轻轻拭去她眼底的湿意,指尖带着熟悉的温度,像晒过太阳的桑木,暖得人心头发颤。“傻丫头,哭什么。”她笑着抬手,用指节轻轻点了点坤陆的额头,力道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这桑苗不是普通的苗,是咱们坤家的根,是你们从云桑坞带来的念想——它活着,就像你们奶奶还在,像咱们的家还在,娘怎么能让它毁在血咒手里?”她顿了顿,指尖滑到坤陆的手腕,轻轻按住她腕间的脉搏,那里还残留着方才强行催动本命卦力的震颤,“倒是你,方才为了护苗,差点燃了乾金本源,往后可不许这么莽撞。你是乾卦传承者,是兄妹几个的主心骨,你得好好的,这个家才能好好的。”
坤陆低头嗯了一声,将脸埋在膝盖上,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她知道母亲从不说谎,可方才母亲周身桑力骤然黯淡的那瞬间,她看得真切——那哪是“心里有数”,分明是早已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只想着护着他们,护着这株载着念想的苗。就像小时候,她练剑摔破了腿,母亲嘴上嗔怪她不小心,转身却连夜去后山采晨露草,为她熬制伤药,指尖被草叶割出细小的伤口,也只笑着说“不疼”。这份藏在细碎叮嘱里的疼惜,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是灶台上温着的桑粥,是深夜缝补的衣袍,是此刻指尖的温度,比任何卦力都要暖,比任何安慰都要重。
不远处,坤玖坐在一块平整的青石块上,石块边缘还留着血咒灼烧的焦痕,硌得他后腰发疼,却不及左臂伤口的半分。何初蹲在他身前,膝盖抵着他的膝盖,正用浸了桑露的棉布,小心翼翼地擦拭他伤口周围的黑红色纹路。那是血咒残留的余毒,像蛛网般缠在他的左臂上,颜色深得发暗,擦过的时候,疼得坤玖眉头紧蹙,指节攥得发白,却始终没哼一声,只是目光固执地落在桑盼杜和坤陆的方向,像个怕被抛弃的孩子,要确认母亲安好,才能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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