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大明天倾：从驿卒开始 第129章 根基深植

野狐岭大捷带来的喧嚣与波澜，在吴庄堡高墙之内，被迅速转化为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务实的力量。林慕义深知，乱世之中的名声如同水中月镜中花，唯有实实在在的根基，方能支撑起未来的惊涛骇浪。

涌入的人流被有序地疏导、甄别和安置。青壮经过严格筛查，部分补充入各营作为辅兵或进入匠镇学徒，部分被分配至屯田点，开垦那些因战乱而荒芜的土地。携带家眷、略有余财的乡绅，则在划定的区域内，被允许购置田宅，但其子弟需入振明军设立的蒙学、社学就读，潜移默化地接受新的理念和忠诚教育。王五麾下的内卫如同无形的筛子，在熙攘的人群中悄然运作，数名试图混入的各方细作被悄无声息地拔除，确保了控制区内部的纯净。

“教官，按您的吩咐，新编入册的丁口已逾八千，其中可用青壮约两千。屯田新增一万七千余亩，只是今春墒情不佳，恐影响夏收。”陈忠捧着最新的户籍田册，向林慕义汇报。人口的增加带来了劳力，也带来了巨大的粮食压力。

“令各屯田点，加紧修缮水利，推广您之前说的那‘代田法’和‘区田法’。”林慕义沉吟道，“另外，从府库中拨出一部分银钱，向控制区外的粮商购粮，价格可以略高于市价，但要确保粮食能运进来。”他必须未雨绸缪，应对可能因人口激增和天时不利导致的粮荒。

军工体系的建设更是重中之重。格物院内，赵铁柱几乎以工坊为家。水力镗床经过持续改进，加工铳管的效率和良品率稳步提升，虽然距离大规模量产仍有距离，但每月已然能稳定产出数十根合格的新式铳管。更重要的是，标准化理念开始深入到生产的每一个环节。从火药颗粒的研磨、定装弹药的封装，到刺刀卡榫的尺寸、炮车车轮的规格，都开始有了统一的标准。匠徒们被要求严格按“法式”操作，虽然初期效率反受影响，但赵铁柱在林慕义的支持下，顶住了压力。

“现在慢一点，是为了以后快起来，是为了战场上少死些弟兄！”赵铁柱对那些抱怨规矩太多的老匠户吼道。渐渐地，标准化的好处开始显现：损坏的火铳可以快速更换零件修复，不同批次生产的弹药可以通用，后勤保障的效率显着提高。

林慕义亲自督导了第一批完全由标准化零件组装的三百支“振明二式”燧发枪的验收和配发。这批火铳将装备给一个全新的、作为全军战术示范和种子教官的“教导队”。他要求教导队不仅要熟练掌握新式火铳的射击技巧，更要摸索和演练与之配套的新战术——更灵活的散兵线，更精准的远程狙杀，以及步、炮、骑之间更紧密的协同。

外部压力并未因暂时的平静而消失，反而以另一种形式显现。杨嗣昌显然并未放弃对林慕义的打压。朝廷允诺的“河南、北直隶合力筹措”的粮饷，在各级官吏的推诿扯皮下，迟迟未能足额拨付，即便运来些许，也多是陈腐米麦和劣质布帛。更有甚者，北直隶方面竟以“防虏”为名，悄然加强了对通往豫北的几条官道的盘查，对商队课以重税，变相封锁物资流入。

“杨嗣昌这是想困死我们！”李贵愤愤道，他麾下骑兵的豆料供应已开始紧张。

“意料之中。”林慕义面色不变，“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们本来也没指望他们。告诉王五，启用我们自己的商路，多走小路、水路，甚至……可以和那些与晋商有牵连的‘朋友’接触一下，只要他们肯卖粮食、铁料、硝石，价格好商量。”

他指的“朋友”，是那些游走在明、清、蒙古之间，背景复杂的边贸商人。与这些人打交道无疑是与虎谋皮，但在生存面前，有些底线不得不灵活处理。

与此同时，王五从京师传来的密报显示，杨嗣昌正在加紧推动与清的“议和”，似乎想尽快从北方脱身，以便集中力量对付内部愈发壮大的李自成、张献忠等部。而关于“东宫”的消息则更加令人忧心：太子朱慈烺确实体弱多病，崇祯皇帝忧心忡忡，甚至一度有另立储君的念头，虽被群臣劝止，但太子地位并非稳如泰山。

“潜龙计划，必须加快。”林慕义对王五下达了更明确的指令，“我们需要在京师，在东宫身边，有我们自己的人。不必有多高的地位，但要足够可靠，能在关键时刻传递消息，甚至……提供掩护。”

这是一个极其漫长且危险的布局，需要极大的耐心和运气。王五领命，动用了埋藏最深、也最危险的几条暗线。

这一日，林慕义正在校场观看教导队演练新式火铳的快速装填与行进间射击，一名亲兵匆匆赶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林慕义眼神微动，示意陈忠继续督导，自己则转身返回了书房。

书房内，一名作行商打扮、风尘仆仆的汉子正等候着，见到林慕义，立刻躬身行礼，递上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

“林将军，我家主人命小人将此信亲手交予您。主人说，前次野狐岭，多谢将军仗义，救回家中老幼。些许心意，不成敬意，望将军笑纳。日后若有所需，可凭信物至张家口‘裕隆昌’商号联络。”汉子话语简洁，放下信和一个不起眼的木盒，便再次行礼，悄然而退。

林慕义打开木盒，里面并非金银，而是几块品相极佳的生铁和一小袋上等硝石样品。他展开密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表达了谢意，并隐晦提及可通过“裕隆昌”进行一些“特殊物资”的贸易。

这无疑是来自某个在野狐岭被解救的、有实力的家族或势力的暗中投效与合作意向。林慕义将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这就是名声带来的隐性好处，一些在地面上无法进行的交易和联络，可以在水面下悄然展开。

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匠镇升起的袅袅青烟和校场上士卒操练的身影。内部在整合，军工在进步，外部的封锁在寻找突破口，暗中的布局在悄然进行。

根基，正在这帝国黄昏的余晖中，一寸寸地向下深植，虽然缓慢，却坚定无比。他知道，平静的日子不会太久了，南方的流寇，关外的强敌，朝中的倾轧，都在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而他，必须让这根基扎得更深，让手中的力量变得更强，才能在那决定命运的时刻到来时，有资格坐上牌桌，去搏一个不一样的未来。他轻轻摩挲着那枚一直随身携带的、来自后世的、已有些磨损的指南针，目光穿越时空，仿佛看到了那即将到来的、血与火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