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城的雨天 第50章 『你就是我最美的期待』

菱城的气温在一夜之间骤降，寒风裹挟着湿冷的空气席卷了整个城市。

教室的窗户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将窗外昏黄的路灯晕染成模糊的光斑。

教室内暖气开得很足，与窗外的严寒形成鲜明对比，混杂着少年们蓬勃的朝气，让空气变得有些黏稠。

挣脱了校服的控制，校园里涌入了五花八门的奇装异服——厚重的羽绒服、毛茸茸的卫衣、格纹围巾随意地搭在肩上，甚至还有人穿着印着夸张图案的毛衣。

这些色彩斑斓的衣物像是冬日里倔强开放的花朵，在教室里摇曳生姿。

高二（1）班的教室里，吵闹声如同沸腾的水，不断地翻滚冒泡。

陈江漓趴在桌子上睡觉，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撮不听话的红发，他面前端端正正地摆着一本翻开的物理课本，俨然是在装样子。

久白秋坐在他旁边，专注地翻动着试卷，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停顿片刻，又继续演算。

第三排的季颜颜眼睛偷睨着讲台上的语文老师，趁着吴老师写教案的空隙，迅速在桌板下咬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饭团。

方清俞则对课堂毫无兴趣，她小心翼翼地摆弄着额前的卷发棒，借着窗玻璃的反光照镜子，倦意微醺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满，似乎对今天的发型不太满意。

陈藜枳百无聊赖地转着一张折叠成方块的纸条，指尖灵活地让它旋转不停。她单手托着腮，眉头微蹙，思考着该如何委婉地拒绝吴宏杨那份过于炽热的爱意。

而谭偲姚同样在刷题，但她的笔迹明显有些急躁，仿佛想要尽快结束这场与习题的搏斗。

就在这时，门被“砰”的一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原有的宁静被彻底打破，大家齐刷刷抬头望向门外——除了陈江漓，他只是动了动脑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穿着臃肿黑棉袄的潘志成站在门口，里边居然还套着那件标志性的紫色短袖。

他礼貌地叩了三下门板，浅笑着说：“吴老师，这节晚自习我给您。”

吴老师会意地点点头，收拾好讲台上的保温杯和教案，临走时还顺手带上了门。

教室里顿时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所有人都盯着潘志成，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潘志成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这个，大家期末考试就剩一周了，不要松懈啊——”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看着台下学生们瞬间垮下去的表情，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这话是说给小孩子听的。人总是要休息的，又不是机器。今天1月2号哈，那我做个主，利用剩余的最后一节时间，给大家开个元旦晚会，放松一下。”

短暂的寂静后，欢呼声如同惊雷般炸开，几乎要掀翻楼顶。

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几个男生兴奋地拍着桌子，女生们则激动地抱在一起。

青春的轰轰烈烈，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陈江漓被这阵骚动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伸了个懒腰：“白秋？什么情况？”

“老班说要搞元旦晚会。”久白秋头也不抬，笔尖依然在纸上飞舞。

“我靠，可以啊，老班站起来了！”陈江漓一下子清醒过来，猛地拍案而起。

“江漓这么热情？来你当第一个，为今年开个好头。”潘志成扶了扶眼镜，笑盈盈地看着他。

“靠！中招了。”陈江漓心里暗骂一声，却见全班同学已经被潘志成带起了节奏，无脑地齐声高喊：“陈江漓！陈江漓！陈江漓！xmAS”

他无奈地笑了笑，抓了抓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行吧。”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从讲台底下掏出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那里的吉他。

令人欣慰的是，吉他还完好无损。

陈江漓坐在讲台边缘，右腿随意地搭在左腿上，轻抚琴弦，指尖划过琴弦发出几个零散的音符，竟真让他找到了一些感觉。

“陈江漓你还会弹吉他？”季颜颜眼中的他现在就像披了层光，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的眼睛此刻显得格外专注。

“不会，买着玩。”他语气快意，瞬间打破了那层滤镜。

金光消失，季颜颜翻了个白眼，撇下两个字：“神经。”

潘志成适时地关掉了教室的主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壁灯。

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荧光棒，蓝红绿的颜色交织穿梭在每个人的缝隙之间，在昏暗的教室里划出一道道梦幻的轨迹。

陈江漓摸出手机，搜了首蔡健雅的《越来越不懂爱》，停在歌曲播放页面——他要清唱。

得不到的就更加爱

太容易来的就不理睬

其实谁不想遇见真爱

爱的绝对

爱的坦白

以为遇上了就会明白

但每次它只留下惊鸿一瞥的感慨

越来越不懂爱

陈江漓的歌喉出乎意料地不错，低沉中带着一丝沙哑，将这首歌演绎得别有味道。

如果他参加《中国好声音》，或许会是个强力的对手。

可惜他曾扬言自己不喜欢作曲，他说写歌的都是一些爱而不得或爱到太深的人做的事，他这辈子不会陷入爱情的旋涡，掉进女人设的陷阱，他要一辈子逍遥自在，当一个浪客剑心。

方清俞一度觉得这不可能，劝他早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此刻，陈江漓轻抚着吉他上并不存在的琴弦，越唱越来劲，额前那一大撮刘海随着节奏轻轻抖动。

虽然没有伴奏，但他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带着青春的得意与桀骜不驯，一同飘向窗外。

上天似乎听到了这份召唤，在此时此刻落下雪来，细密的雪花在路灯下翩翩起舞，很快就在路面和窗台上积起薄薄一层洁白。

当他唱完最后一句，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陈江漓像个开演唱会的明星般装模作样地鞠着躬，笑嘻嘻地说着“蟹蟹”，踩着轻快的小碎步回到座位。

“喂，潘总！元旦晚会总不能没东西吃吧？”陈江漓刚坐下就大喊，眼珠咕噜一转，“这么冷的天请大家喝热奶茶怎么样？”

“江漓这个提议好啊，今天心情好，我请客，你买单。”潘志成绝地反击。

此言一出，无数的呐喊从“江漓”变成了“江少”，整个教室都在不断挥舞着荧光棒，仿佛在迎接一位真正的英雄。

“好了！都安静。”陈江漓飞扬跋扈地直接站在凳子上，“今晚全场消费由我买单！”

“江少万岁！！！”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城中F6！集结，你们都喝什么？定制版。”陈江漓把手机举到几人中间，屏幕上已经打开了外卖软件。

“唱的不错呀，江少。”方清俞直接把荧光棒杵到他脸上，绿色的荧光映得他的五官有些诡异。

“快，别磨叽，不然放学要等了。”陈江漓把棒子拨开，轻视一眼方清俞。

“你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把手机拿出来？”谭偲姚指了指他的手机，语气里带着担忧。

“看看人家小偲姚多担心我。”陈江漓气不打一处来。

方清俞切一声：“今天我开心，不和你计较。”

“哥！我要喝茉莉冰茶，去冰就好。”陈藜枳举手，在嘈杂声中争取一辩之地。

陈江漓眼神冷了下来：“陈藜枳？你给我喝热的，不看看外面零下几度？”

“哦……热的就热的，那我要大叔奶茶嘛。”她躲在谭思姚身后，声音弱弱的。

“有个哥哥的感觉怎么样？”谭偲姚轻笑问道。

“烂透了。”陈藜枳失魂落魄地说。

“哈哈，吵死了。”谭偲姚轻笑，“江漓，我和枳枳一样就行。”

陈江漓比了一个ok的手势，继续和方清俞争夺手机控制权。

这时第二个同学上台了，是个腼腆的女生，她哼唱了一首周笔畅的《最美的期待》，轻柔的旋律在教室里缓缓流淌。

“不是平常都喝常温，今天怎么喝冰的？”陈江漓看着方清俞选择的饮品好笑地问。

“你管我，我今天就想喝冰的。”她双手叉腰，嘴角扬起势在必得的笑。

“行行。”陈江漓选择妥协，“等你喝一口冰到头疼脑热肚子疼，疼到满地打滚满地找牙，才会念起我的好。”

方清俞撇撇嘴：“哪有那么严重？”

陈江漓没再理她，只是默默在她的订单后面多加了一杯热黑糖珍珠。

“呐，定制的，要不要。”陈江漓把手机放在叶初欹桌上，在她旁边无人的位置落座。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在玻璃上凝结成晶莹的图案。

“江少今晚呼声很高啊，失意的人情我可还不起。”叶初欹说话的语气平淡，目光却一直落在窗外纷飞的雪花上。

陈江漓决定挫挫他的锐气：“你欠的人情还少啊？考不考虑以身相许。”

叶初欹抄起桌子上的政治书砸在他头顶：“谁你都要贱一下？”

陈江漓吃痛，摸了摸头顶：“点吧，不算你人情。”

见他示弱，她拿过桌上的手机，随意点了一杯热饮。

这时方清俞正跟着讲台上跟着音乐轻轻哼唱，她突然转头看了眼陈江漓，眼神是藏不住的温柔“你就是我最美的期待~”

窗外是愈演愈烈的风雪，而教室里却温暖如春，荧光棒的光芒在每个人脸上跳跃，照亮了这段永不褪色的青春时光。

小剧场

季颜颜双手举着有些笨重的数码相机，镜头微微晃动。

2013年1月2日的荧光棒透过教室窗户，在她脸上跳跃。

她故意用夸张的播音腔对着镜头说：“今天是2013年的一月二号，我是季颜颜，距离高考——”她突然卡壳，俏皮地眨眨眼，“我也不知道多少天，反正很开心就对了！”

镜头猛地转向旁边正在埋头喝奶茶的女孩：“这是我的同桌陈藜枳，来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

陈藜枳从奶茶杯里抬起头，下意识用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对着镜头比起标准的剪刀手，嘴巴却撅得老高：“有啊我哥能不能别管我那么严啊！连周末看个《宝宝巴士》都要念叨半天！”说完自己先噗嗤笑出声，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笑死，方清俞，方清俞——”镜头迫不及待地转向后排。

被点名的方清俞正对着小镜子挤额头上的痘痘，见状慌忙把镜子藏进课桌，“我不要长痘了烦死了！季颜颜你快把这段删掉！”伸手就要来挡镜头，笑声在教室里炸开。

镜头灵巧地躲开，捕捉到窗边安静看热闹的女孩。“小偲姚呢？”

偲姚从书本里抬起头，推了推黑框眼镜，声音温柔却坚定：“期末考个好成绩吧~”说完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书页角落。

“陈江漓！久白秋！”季颜颜的声音随着镜头一起扫向教室后排打闹的两个男生。

陈江漓强行把久白秋拽进画面，自己对着下巴比了个夸张的剪刀手，眉毛挑得老高：“我帅不帅？”

镜头外传来季颜颜毫不留情的评价：“傻逼。”

“有什么想对镜头说的？”季颜颜憋着笑问。

陈江漓甩了甩刘海，做出一个自以为帅气的表情：“暗恋我的女生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6。”季颜颜的声音里充满嫌弃，镜头却诚实地多停留了两秒。

“小白秋呢？”

久白秋微微喘气，对着镜头露出温和的笑容。荧光棒的灯正好落在他浅褐色的瞳孔里：“一切安好吧。”

“来想看镜头，茄子——”季颜颜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

镜头缓缓扫过每一张青春洋溢的脸——陈藜枳的剪刀手依旧倔强地举着，方清俞终于放弃抵抗露出羞涩的微笑，小偲姚悄悄比了个加油的手势，陈江漓做鬼脸的同时还不忘整理衣领，久白秋安静地注视着镜头，目光澄澈。

“咔嚓。”不是快门声，是少年时光在记忆里定格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