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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哗啦”水声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废宅内诡异的平衡。
浓烈的鱼腥味和湿冷的水汽如同实质的潮汐，从楼下堂屋汹涌而上，迅速弥漫了整个二楼空间。原本只是隐约可闻的溪流声，此刻仿佛近在咫尺，变得湍急而充满恶意，哗哗作响，其间似乎还夹杂着某种黏腻的、如同无数湿滑躯体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
陈九阴与柳明轩瞬间背靠背而立，警惕地扫视着楼梯口和四周破败的窗棂。
“来了！”柳明轩低喝一声，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寒芒在昏暗中一闪而逝。
陈九阴左手紧握那方记载着巫婆残识的黑石匣，右手已扣住三张绘制好的“驱邪符”，体内滞涩的法力艰难运转，蓄势待发。他强忍着经脉的灼痛，低声道：“小心，不止一个！气息阴寒湿滑，是水鬼无疑，但似乎……比寻常水鬼多了几分戾气和……组织性？”
话音未落，楼梯口处，异象陡生！
并非预想中的狰狞鬼物直接冲上，而是先有一股浑浊的、散发着恶臭的水流，如同拥有生命般，沿着楼梯边缘漫溢而上！那水流所过之处，木质地板迅速变得湿滑黢黑，留下黏腻的水渍。
紧接着，数个模糊的身影，伴随着“嘀嗒”的水声，从那漫溢的水流中缓缓“浮”现。
那是怎样可怖的景象！它们大致保持着人形，但皮肤呈现出一种长期浸泡后的惨白浮肿，上面布满了深绿色的水藻和烂泥。五官模糊不清，眼眶的位置只有两个不断渗出浑浊液体的黑洞，嘴巴咧开，露出稀疏发黑的牙齿。它们的指甲尖长，带着污垢，四肢以一种不自然的、关节反折的方式爬行或站立，周身缠绕着浓郁不化的怨气与水腥。
正是五溪中溺毙之人所化的水鬼！而且，看其形态和散发出的阴气，皆非新死之魂，而是积年的老鬼！
“嗬……嗬……”
令人牙酸的、如同破风箱喘息的声音从它们喉管中发出，带着对生人阳气本能的渴望，更带着一种被驱使的狂躁。它们那空洞的眼眶，齐刷刷地“盯”住了楼上的陈九阴和柳明轩，尤其是陈九阴手中那散发着微弱巫力波动的石匣。
“嘶——！”
一声尖锐的、不似人声的嘶鸣从其中一只体型稍大的水鬼口中发出，仿佛下达了攻击的指令。
刹那间，五六只水鬼四肢并用，如同灵活的壁虎，沿着墙壁、天花板、地板，从各个刁钻的角度，带着腥风扑杀而来！它们动作迅捷，远超陆地行走的活人，利爪划破空气，发出嗤嗤声响。
“柳兄，护住周身，它们的爪牙带有水毒阴煞！”陈九阴疾声提醒，同时右手一扬，三张驱邪符激射而出！
“敕令，阳火驱邪，破！”
符箓在空中无火自燃，化作三团拳头大小、散发着纯阳气息的金色火焰，分别撞向从正面和左右两侧扑来的三只水鬼。
“嗤——！”
阳火与水鬼身上的阴煞之气剧烈冲突，发出如同烧红烙铁浸入冷水般的声音。那三只水鬼发出痛苦的尖嚎，身上冒出缕缕黑烟，扑势顿时一滞，惨白的皮肤上留下了焦黑的灼痕。
然而，这些积年老鬼怨念深重，阴气雄厚，区区低阶驱邪符，只能阻其片刻，无法造成致命伤害。它们只是略一退缩，便又悍不畏死地扑上，眼中（或者说眼眶中）的凶光更盛。
与此同时，另外两只水鬼已凭借诡异的身法，绕开了符箓的正面攻击，一只从天花板倒吊而下，利爪直抓陈九阴天灵盖！另一只则贴着地面滑行，目标是柳明轩的下盘！
“哼！”柳明轩冷哼一声，面对上下夹击，丝毫不乱。他身形微沉，手中长剑化作一道银亮的光轮！
“唰！唰！”
剑光如电，精准而狠辣！向上的一剑，后发先至，点在倒吊水鬼的手腕处，剑气迸发，竟将其一只利爪齐腕削断，黑绿色的腥臭液体喷溅而出！向下的一剑，则如毒蛇出洞，刺入地面滑行水鬼的肩胛，将其死死钉在地板上！
那被钉住的水鬼发出凄厉的惨嚎，疯狂挣扎，污血横流。而被削断手腕的水鬼则吃痛，猛地缩回天花板，用怨毒的目光死死锁定柳明轩。
陈九阴趁此间隙，又是数张符箓出手，这次是“定身符”与“破煞符”结合。符光闪烁，暂时困住了另外两只试图靠近的水鬼。
但水鬼的数量似乎不止这些！楼下的水声愈发汹涌，更多的湿滑身影正在沿着楼梯和墙壁攀爬而上！而且，那最初发出嘶鸣指挥的体型较大的水鬼，一直隐藏在后方，空洞的眼眶冷冷地注视着战局，似乎在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
“不能久战！”陈九阴心中焦急，他内伤在身，法力消耗极快，柳明轩虽勇，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些水鬼诡异难缠，带有阴毒。“必须找到它们的弱点，或者……擒贼先擒王！”
他的目光锁定在那只指挥型的水鬼身上。同时，他分出一丝神念，探入手中的黑石匣。巫婆的残识碎片中，除了固魂安灵之法，似乎也有关于应对水煞邪祟的零星记载！
“水鬼……依水而生，怨念为根……畏阳火，惧雷法，更惧……断其与水脉联系……或，以更强水灵之力压制……” 零碎的信息片段涌入脑海。
断其与水脉联系？在这废宅之中，如何能做到？除非……布下隔绝水气的阵法！但仓促之间，材料不全，法力不济，如何布阵？
以更强水灵之力压制？陈九阴心中一动，看向手中石匣。这巫婆生前能与水族沟通，甚至可能驾驭部分水灵之力，她的遗物……
就在这时，那只指挥型水鬼似乎察觉到了陈九阴的分神，眼中幽光一闪，发出一声更加尖锐急促的嘶鸣！
顿时，所有水鬼攻势再变！它们不再盲目扑击，而是开始围绕着两人快速游走，同时张开模糊的嘴巴，喷吐出一股股带着刺骨寒意的黑色水箭！
这水箭并非实体，而是高度凝聚的阴煞水气，速度极快，且带有强烈的腐蚀性与冻结效果！
“小心！”柳明轩挥剑格挡，剑身与一道水箭碰撞，发出“叮”的脆响，剑锋上竟然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黑冰，一股寒意顺着剑柄蔓延而上！他手腕一抖，内力迸发，才将黑冰震碎。
陈九阴更是狼狈，他身法因内伤而受影响，勉强躲过两道水箭，第三道却擦着他的左臂掠过。顿时，一股钻心的寒意侵入，左臂瞬间麻木，衣袖被腐蚀出破洞，皮肤上泛起青黑色！
“呃！”陈九阴闷哼一声，只觉得那阴寒水毒如同活物，沿着手臂经脉向上侵蚀，与他体内的纯阳法力激烈冲突，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情况危急！
柳明轩剑舞如轮，勉强护住两人周身，但剑上的寒冰越来越多，动作也渐渐迟滞。水鬼们喷吐的水箭如同无穷无尽，从四面八方袭来，配合它们神出鬼没的扑击，将两人逼得险象环生。
陈九阴咬紧牙关，一边催动法力抵抗臂上的水毒，一边疯狂搜索着巫婆残识中的信息。突然，一个简单的、类似于“信号”或“印记”的巫术符文，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那是巫婆用于安抚、乃至短暂命令低级水族的“安水咒”！
此咒并非强攻，而是利用特定的精神力波动，模拟水族中上位者的气息，以达到安抚或驱散的效果。对于这些明显被更强大存在驱使的水鬼，或许有效！
死马当活马医！
陈九阴再无犹豫，也顾不得自身伤势，将剩余法力大部分凝聚于指尖，依照那符文的轨迹，凌空急速刻画！这一次，他动用的并非纯阳法力，而是尝试调动一丝太阴属性的气息——毕竟，水属阴！
一个由幽蓝色光芒构成的、复杂而古朴的符文，在他指尖迅速成型，散发出一种宁静、悠远，又带着淡淡威严的水灵波动。
“安水净灵，敕！”
陈九阴低叱一声，将那道幽蓝符文猛地推向那只指挥型水鬼！
符文速度不快，却仿佛无视了空间，瞬间印在了那水鬼的额头！
“嗡——！”
幽蓝光芒爆开，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那指挥型水鬼身体猛地一僵，空洞的眼眶中，狂暴的凶戾之气竟然真的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它发出的嘶鸣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其他正在疯狂攻击的水鬼，动作也齐齐一顿，喷吐的水箭骤然停止，它们茫然地转头，看向那只指挥水鬼，又看向陈九阴，凶戾的气息明显减弱。
有效！
陈九阴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却见那指挥水鬼猛地甩了甩头，眼中的茫然迅速被更深的暴戾取代！它似乎挣脱了那种“安水咒”的影响，或者说，驱使它的那股更深层的意志，强行压过了巫婆符文的效果！
“吼——！”指挥水鬼发出愤怒的咆哮，身上阴煞之气暴涨，甚至引动了楼外溪流的水声更加汹涌！
它亲自出手了！身影如鬼魅般一闪，带着浓郁得如同实质的黑气，利爪直掏陈九阴的心口！这一击，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威力也远胜之前的所有水鬼！
柳明轩被其他水鬼暂时缠住，救援不及！
陈九阴瞳孔骤缩，体内法力几乎耗尽，左臂水毒肆虐，已是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竟不闪不避，将最后一丝神念全力注入手中的黑石匣，同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石匣之上！
“以血为引，残灵听令！护！”
他并非要驱使巫婆残灵作战，而是强行激发石匣本身蕴含的、巫婆生前残留的守护意志和与这片土地、这条水脉的最后联系！
“嗡！！！”
石匣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与楼下堂屋地面那残阵同源的暗红色纹路！一股苍老、蛮荒、带着执念的守护力量，混合着陈九阴的精血阳气，轰然爆发，形成一个淡红色的、半球形的光罩，将陈九阴和附近的柳明轩笼罩在内！
“砰！！！”
指挥水鬼的利爪狠狠抓在淡红光罩上，发出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光罩剧烈摇晃，明灭不定，表面泛起无数涟漪，但终究没有破裂！那水鬼被反震之力弹开，利爪上冒出嗤嗤白烟，发出痛苦的嘶鸣。
其他水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光罩上散发出的、让它们本能感到不适的巫力气息所慑，攻势再次一缓。
光罩之内，陈九阴脸色金纸，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体摇摇欲坠。强行激发石匣，耗尽了他最后的心力，内伤与水毒同时爆发，意识已开始模糊。
“九阴兄！”柳明轩一把扶住他，眼神焦急。
楼外，溪流声咆哮，更多的水鬼似乎正在汇聚。楼内，淡红光罩摇摇欲坠，水鬼们虎视眈眈。
废宅之外，五溪镇的夜晚，依旧被无边的迷雾与死寂笼罩，无人知晓这镇西角落正在发生的生死搏杀。而客栈之中，昏迷的李玉柔眉心的幽蓝印记，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再次不安地闪烁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急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