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辛秘录 第91章 巫婆废宅

五溪镇的夜晚，寂静得令人心慌。

并非万籁俱寂，那穿镇而过的溪流潺潺水声，在这死寂的夜里被无限放大，仿佛无数细碎的低语，缠绕在枕边，挥之不去。空气中弥漫的湿腥气，也随着夜幕的降临而愈发浓重，丝丝缕缕，无孔不入。

客栈房间内，油灯如豆，光线昏黄，勉强驱散一隅黑暗。

李玉柔躺在床上，呼吸微弱而急促，眉心那点幽蓝印记明灭不定，仿佛她体内正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战争。陈九阴坐在床沿，脸色依旧苍白，但他强行压下自身的痛楚，指尖凝聚着微弱的纯阳法力，小心翼翼地点在李玉柔的额心，试图安抚那躁动不安的太阴魄晶与受损魂魄。金光与幽蓝光芒微微抵触，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李玉柔紧蹙的眉头似乎稍稍舒展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原状。

陈九阴收回手，额角已见虚汗。他内伤未愈，如此精细地操控法力，对他而言负担极重。

“还是不行，”他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魄晶之力与她的魂魄并未完全融合，反而因为魂魄的虚弱而时有冲突。寻常的安魂定神之法，效果甚微。必须找到更对症的方法。”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里是柳明轩探查到的，镇西头荒废的苗疆巫婆宅院的方向。

“柳兄，看来我们必须去那废宅走一遭了。希望那位逝去的巫婆，能留下些有用的东西。”

柳明轩一直抱剑立于门侧，如同沉默的影子，守护着这里的安宁。他闻言，只是点了点头，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窗外：“何时动身？”

“子时。”陈九阴沉声道，“子时阴气最盛，若那宅院真有残存的巫术痕迹或灵媒残留，也最易感知。而且，此时镇民大多不敢外出，便于行动。”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缓慢流逝。窗外除了水声，偶尔会传来几声犬吠，但很快又沉寂下去，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整个镇子如同一个巨大的、沉睡的怪物，而那无处不在的水声，就是它缓慢而诡异的呼吸。

子时将至。

陈九阴勉力调息，暂时压住经脉的灼痛，又仔细检查了随身携带的符箓法器。柳明轩则将李玉柔所在的房间门窗再次检查加固，确保从内锁死。

“走吧。”陈九阴低声道。

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客栈，融入外面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中。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一丝灯火都难见，只有清冷的月光勉强勾勒出房屋和街道的轮廓，在地上投下扭曲怪异的影子。

按照白天的记忆，柳明轩在前引路，脚步轻捷如猫，避开可能发出声响的碎石杂物。陈九阴紧随其后，虽身有内伤，但基本功还在，行动间亦是悄无声息。

越是往镇子西头走，周围的房屋便越是破败稀疏，那股萦绕在镇子里的湿腥气似乎也淡了一些，但另一种阴冷、陈腐的气息却逐渐浓重起来。空气中仿佛飘荡着某种草药燃烧后残留的、略带辛辣的奇异味道，经年不散。

终于，在镇子最西头，靠近一片黑黢黢的竹林边缘，他们看到了一处孤零零的宅院。

宅院比周围的房屋都要大上一些，但此刻已然破败不堪。院墙塌了半截，露出里面丛生的荒草。院门歪斜地挂着，早已腐朽，夜风吹过，发出“吱呀”的呻吟。宅子的主体是一栋两层木楼，黑瓦残破，窗棂凋零，如同一个被遗弃的巨人骨架，在月光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这里，就是前代苗疆巫婆的居所。

尚未靠近，陈九阴便感觉到一股隐晦的能量场笼罩着这片废宅。并非纯粹的阴煞死气，而是一种更为古老、蛮荒、带着泥土与草木精灵气息，却又混合着某种执念与不甘的残留力量。这是巫觋之力消散后留下的印记。

“小心，这里有残存的巫咒。”陈九阴低声提醒，目光扫过院门门槛和那些残破的窗棂，依稀能看到一些用特殊颜料刻画、如今已斑驳模糊的奇异符号。

柳明轩点了点头，率先从那半塌的院墙缺口处谨慎地踏入院内。陈九阴紧随其后。

院内荒草齐腰深，夜露打湿了衣摆，带来冰凉的触感。草丛中隐约可见一些散落的、形状怪异的陶罐碎片和风干褪色的草药残枝。那栋两层木楼如同张开的黑洞洞的巨口，等待着不速之客。

两人屏息凝神，一步步靠近木楼。楼门虚掩着，柳明轩用剑鞘轻轻推开。

“嘎吱——”

令人牙酸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门内是一片狼藉的堂屋。桌椅倾倒，杂物散落一地，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那股奇异的草药残香。月光从破败的屋顶和窗户漏洞中照射进来，形成一道道惨白的光柱，光柱中尘埃飞舞。

陈九阴目光锐利，扫视着堂屋。他注意到墙壁上挂着一些早已风干的、认不出原貌的植物标本，以及一些用兽骨、羽毛和彩色石子串成的古怪挂饰。堂屋正中的地面上，似乎有一个用暗红色颜料绘制的、已经残缺不全的圆形图案，隐约能看出日月星辰和某些虫鱼的抽象纹路。

“这里。”陈九阴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个图案，“是某种祭祀或沟通灵界的阵法残迹，看这颜料……似乎是混合了朱砂和某种血液。”

他伸出手指，隔空感受着图案上残留的微弱波动。忽然，他眉头一皱，感觉到一丝极其隐晦的阴冷气息，从图案中心一闪而逝。

“不止是巫觋之力，还有……水族的腥气。”陈九阴站起身，脸色凝重。这废宅，似乎并不简单。

“去楼上看看。”柳明轩低声道，目光投向那通往二楼的、黑洞洞的楼梯。

楼梯是木制的，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在寂静的楼内回荡，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朽骨的边缘。

二楼比一楼更加昏暗。这里似乎是巫婆的起居室和修炼之所。靠窗的位置有一个巨大的木制平台，上面铺着早已腐烂发黑的草席，旁边散落着一些龟甲、蓍草和几个表面布满裂纹的骨质卜具。

陈九阴的注意力，被墙角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用整块黑石雕刻成的匣子吸引了。那石匣表面光滑，没有任何装饰，却隐隐散发着一股隔绝探查的力场。

他走过去，小心地拂去石匣上的灰尘。匣子没有锁，但入手冰凉沉重。他尝试着将其打开。

“嗡——”

一声轻微的嗡鸣，石匣盖子被掀开一条缝隙。刹那间，一股浓郁了数倍的草药辛辣气混合着一道强烈的执念残魂，猛地从匣内冲出！

恍惚间，陈九阴仿佛看到一个身穿繁复苗疆服饰、满脸褶皱的老妪虚影，在眼前一闪而过，那虚影脸上带着愤怒与不甘，嘴唇翕动，似乎在无声地呐喊什么。同时，一股关于魂魄、关于诅咒、关于安抚与沟通的零碎知识片段，强行涌入他的脑海！

“固魂咒……安灵术……还有……解水煞之法……”陈九阴闷哼一声，强行消化着这股信息洪流。这石匣，竟是那位巫婆用以储存重要知识或灵感的容器！

然而，就在这信息冲击的瞬间，异变陡生！

“哗啦——！”

楼下堂屋内，传来一声清晰的水花溅落之声！在这死寂的废宅中，如同惊雷炸响！

紧接着，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鱼腥味，伴随着湿冷的水汽，迅速在宅院内弥漫开来！那原本只是隐约可闻的溪流声，此刻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变得汹涌而恶意！

柳明轩瞬间长剑出鞘，剑锋直指楼梯口，眼神锐利如刀。

陈九阴也猛地合上石匣，压下脑海中翻腾的信息，凝神戒备。他感受到，一股充满敌意和贪婪的阴冷意识，已经锁定了这里！是水中的东西！它们被巫婆残存的力量，或者刚才石匣开启的动静吸引了过来！

“看来，我们不小心，惊动了这五溪水下的‘居民’了。”陈九阴声音低沉，手中已扣住了数张符箓。

废宅之外，那潺潺水声，似乎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沿着溪流，向着这座孤立的宅院，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