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女判官 第43章 拿到退婚书

陶仲谦过了近半个时辰才回来，惨白着脸，一边擦着冷汗，一边诉苦道：“大小姐，你也听到了吧，为了退这个亲，我们可是把郑长史彻底得罪了。郑长史都说了，等神都的人过来，第一个就要报复我们，到时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呀。”

暖阁就是崇文堂配套的暖阁，距离他们所在的正厅，也就隔着不到百米远。

郑元方要挟的怒吼声，在寂静的夜色里，很是清晰地传过来好几回。

陶令仪对他毫无信任，理所当然地质疑道：“确定不是你故意激怒他的？”

陶仲谦将退亲书递给她，叫屈道：“大小姐真是冤枉我了，这是退亲，不是送客。何况郑长史一直误认为那部分书信在我们手中，这种时候跟他退亲，无疑是要送郑行之去死，他如何不怒？”

其实，她猜对了。

就是他故意激怒的郑元方。

既然要用那部分书信去交换他们诬告她与谢瑶有旧仇的证据，自然而然，得与郑元方断个干净。

这样，崔述问起他们做伪证的原因时，他们才好说是被郑元方逼迫。

崔述没来江州府之前，郑元方一手遮天的事，并非秘密。

郑元方为庇护郑行之，都纵容赵明诚又是下毒，又是放火了，逼迫陶氏做伪证，也是合情合理。

激怒郑元方，让人知道他今晚到过陶氏，还与他们闹得不愉快，就是他们受逼迫的最新证据。

至于她和郑行之的亲事……

早在她被诬陷入狱，郑元方上门来恳请他们帮着做伪证时，就已经解除了。

郑元方许诺给了他们新的利益，为了预防利益落空，也为了预防他们作伪证之后，郑元方反咬他们一口，他们需要和郑元方捆上一条船，方才能安心。

同理，郑元方为了预防他们半途反悔，也需要陶氏和他捆在一条船上，方能放心。

捆上一条船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联姻。

两家本来就因为上一次的利益交换，成了姻亲。

只是亲事的其中一方，是获取新利益的牺牲品，这桩亲事，自然而然也就无法满足双方当下的需求。

那就再结一门亲好了。

郑元方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长子郑知义和次子郑行之皆出自郑夫人，但郑知义已经成亲，在神都跟着郑元方任秋官司门郎的堂姐夫做事。

陶氏嫡女肯定不能为妾，庶女的话，捆得又不够深。

郑元方的三个女儿也皆是庶出，且年纪最大的不过十三岁，最小的才五岁，都不到婚配的年纪。

挑来选去，还得从郑行之下手。

郑行之中意的是苏见薇，但苏见薇是一切祸事的源头。

别说陶氏不可能让她如意，郑家也不可能让她这样一个心思歹毒的女子过门。

那就只能另挑一个陶氏女了。

经过综合考虑之后，他们挑了四房行三的陶清晏。

陶清晏两月前刚满十五岁，容貌出众，秉性也温和，如今正在相看亲事阶段，虽已经有了不错的人选，但还没有定下来，是取代陶令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双方商定好之后，由陶衡出面，以教女无方为由，先一步退了陶令仪和郑行之的亲事，再由郑夫人出面，重新为郑行之另行求娶了陶清晏。

两家的姻亲关系，经过这一退一进，又重新建立了起来。

只是此事不宜宣扬，除了他们与陶清晏及其父母之外，并无其他人知晓，陶令仪也才不知道罢了。

陶仲谦之所以离开了近半个时辰，便是在去暖阁之前，先带着李忠去了一趟承圀院，取退婚书。

以他对陶令仪的了解，不看到退婚书，她肯定不会罢休。

但陶仲谦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一样：退婚书上签署有日期，而且就在第一行。

退婚书的签署日期，还是在她被诬陷入狱后的第二日，即四月初九。

看到四月初九的第一眼，陶令仪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四月初九，即小姑娘被诬陷下狱的第二日，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让小姑娘和郑行之退了亲。

也就是说，在小姑娘被诬陷下狱的当天晚上，他们就已经应下了诬告她的事。

陶令仪心底窜出丝丝的寒意。

她之前说错了，陶氏不是烂泥坑，烂泥坑已经配不上陶氏了。

陶氏是只有利益，而无丝毫人伦亲情的烂臭泥坑！

陶令仪冷眼瞥向陶衡。

陶衡的脸色煞白如雪，仔细看，他的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血痕，自她讲了在狱中的遭遇，他便一直低垂着头，保持着现在的动作，未曾动过分毫。

从他起伏的胸膛可以看出，他还活着。

但他，已经不值得她的任何同情了！

陶衡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厌恶，心口一痛，又一口血呕了出来，到了嘴边，再次被他强行咽下。

陶仲谦就站在陶令仪的身边，但他并未注意到陶衡的异样。

顺着陶令仪的笑声，他看向退婚书，看到四月初九几个字，脸色嗖的一下就涨成了猪肝色。

大意了，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怎么打发郑元方身上，忘记退婚书上署有具体的退婚时日了。

“这个……”陶仲谦搜肠刮肚的翻找着理由，什么的确是早就退了亲，他脑子不好，一时忘记了这茬，又什么他去退的是另一桩婚等等，每一个理由滑到嘴边，又被他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这些理由连他自己都糊弄不过去，更别提她了。

思来想去，陶仲谦干脆觍着脸，嘿嘿笑道：“既然被大小姐发现了，那我就直说了，是，你和郑行之的亲事早就退了。我刚才就是取这退婚书去了，眼见为实嘛，大小姐不看到退婚书，岂能放心？”

陶令仪没有接话，早就退亲，却瞒而不告，无非是对他们无耻的又一笔论证。

她已经懒得再同他们多费口舌，争论这些不必要的事，确定退婚书没有陷阱或是错漏，便折叠起来，贴身放好后，起身道：“你说对了，不看到退婚书，我确实不放心，所以给个准话吧，什么时候能把慈萱堂及其附属的产业，还有给我的补偿清算出来？”

什么产业，什么补偿？陶仲谦狐疑地看向陶崇偃和陶季方。

陶季方耐心地将他走后，她其余的要求一并讲了一遍。

陶仲谦听完，本能地皱起了双眉。

慈萱堂及其附属的产业，过半都是她母亲的嫁妆，将来她成亲之后，本也该归她，且不用论。

补偿？

他们诬告她这件事，确实不对，也不光彩，但他们也是为了家族的将来。

身为宗女，光耀门楣本也是她的责任。

就算要补偿，给些金银也就算了。

田庄？商铺？金银？还要担得起丰厚二字，简直闻所未闻！

不动声色地扫一眼其余人，见他们都没有意见，陶仲谦以商量的语气说道：“从来没有未婚女子继承……”

陶季方打断他的话：“那就让她做第一个。”

又看两眼陶令仪：“凡事总得有人为先。”

自知他们已经同意，他很难改变结果，陶仲谦还是难以接受：“好，可以给她，但《户婚律》有明确规定，诸祖父母、父母在，而子孙别籍、异财者，徒三年。未婚女子亦属子孙之列，私产即异财。另《户令》也规定，未婚女唯得嫁资，其额不逾聘财三倍。换句话说，即便我们能给她丰厚的补偿，只怕她也拿不到手，除非……”

暂附于她外亲籍下，以避户婚律及户令。

但她外亲，唯有一个舅舅，目前还在距离浔阳七百里外的建昌县任知县。

而且她舅舅……想到她舅舅，陶仲谦又是一阵头痛。

她舅舅极其锱铢必较，她舅母更是有名的母夜叉，三个表哥也个个孔武有力，一家子还极其护短。

她下狱的事，陶氏根本不敢去信告知。

若是让他们知道，只怕早就冲过来将陶氏闹得人仰马翻了。

且不论他们会不会闹，即便不闹，去信告知，到她舅舅前来，少说也要一个月。

他们总不能等到一个月以后，再来处理谢瑶遇害及她被诬陷的案子。

郑元方在案发当日，已经往神都去信，至多一个月，神都也会来人接管这个案子。

这个至多一个月，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月了。

他今日可是彻底得罪了郑家，郑元方素来睚眦必报，神都要是来人，郑元方恐怕第一个要报复的人就是他和陶氏。

若不赶在神都来人之前，寻得崔述庇护，凭他和陶氏，根本不是郑家的对手。

“那就给她舅舅去封信，请他来浔阳一趟，替她接管这些产业。”陶季方不容置喙。

小小一点产业算什么，只要保住了陶氏，何愁赚不回来更多的产业？

至于说她舅舅过来的时日问题，那是她舅舅的事，也是她该去头疼的问题，他们只负责做好分内之事，让她无话可说就行了。

道理他都懂，但陶仲谦就是不甘心：“就怕开了这个先河……”

陶季方好笑：“吃一次亏还不长记性，还要再来一次？”

行吧，既然他都这样说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陶仲谦再不甘心，也知道不能再争辩下去，回过头，看到陶令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忙笑着解释：“大小姐别误会，我并非不同意给你补偿，实是害怕开了这个先河，往后族中子弟都有样学样。”

陶令仪事不关己道：“关我什么事？”

“话不能这样……”

“行了。”陶令仪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问陶季方道，“我没有办法自己拿着补偿和慈萱堂及其附属产业？”

“你可以自己管理。”陶季方解释，“但你还未成亲，这些产业需要暂时附到你舅舅的籍下。”

陶仲谦插嘴：“也可以托付给我，由我暂替你保管。”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若托付给他，把产业都暂附在他的籍下，等眼前的事了，还不是随便寻个理由，就又拿回来了？

“记得给我舅舅写信，我先回去歇一会儿，伺候苏见薇的傅母和婢女到了，我再过来。”托付给他？那跟用肉包子打狗，有什么区别？陶令仪暗自冷笑两声，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后，便打算先回琬琰阁去歇息片刻。

在狱中吃不好睡不好，出来后，也未曾好好歇息过，勉强撑到现在，她已经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他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呢，又转过身：“什么时候能够清算出来？”

眼见他又要找理由，陶令仪先他一步道：“别提我舅舅，我舅舅什么时候到，那是我舅舅的事，你先把该给我的清算出来，再列个清单给我，我要请崔夫人先替我把把关，看看你们是否弄虚作假！”

“给我三日时间，三日后，我一定给你。”听她要请崔夫人把关，知道新打的主意也要落空，陶仲谦心头一窒，疼得他忍不住捶了两下才缓过气来。

既是补偿，肯定要好坏参着来，即便她舅舅再锱铢必较，也无可指摘。

可她要给崔夫人把关，那自然得表现得大方一些，才能显出他们是真心补偿，也是真心被郑元方逼迫，才做的伪证。

真是……

陶仲谦不能再想下去，又捶了两下心口后，有气无力地叫住她道：“你也别走了，我刚回来时，已经接到回禀，墨钧和惟慎他们已经接到伺候苏见薇的傅母和婢女，如今已在赶回来的路上了，算算时间，至多半个时辰便可抵达。”

陶令仪看向东侧的香篆钟，香篆已经燃过篆文‘玄’末笔，换算下来，也就是亥正二刻，即十一点半。

至多半个时辰，就按半个时辰算，他们最晚十二点半就能回来。

可陶衡先前说的是，他们天亮之前，应该能到。

他撒谎了。

他又一次骗了她。

（退婚书示意图。注：根据网上查询的资料制作，不保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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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令仪看向东侧的香篆钟，香篆已经燃过篆文‘玄’末笔，换算下来，也就是亥正二刻，即十一点半:这里的这个‘玄’字，正确的写法应该是没有最后那一点，但因为不写那一点，无法显示（显示的是乱码），所以用了玄字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