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二月初五的清晨,露水还凝在校舍工地的竹架上,一摸冰凉。
李二哥扛着把卷尺,围着刚挖好的地基转了三圈,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最后干脆蹲在地上,用卷尺头戳着泥土,冲不远处的林薇喊:“林丫头!坏菜了!木料不够用,还差老鼻子了!”
林薇刚帮着妇女们把分拣好的鹅卵石归拢到筐里,手上还沾着泥,听见这话赶紧走过去:“咋回事?不是说队部仓库里有旧木料吗?”
“有是有,可都是些‘歪瓜裂枣’!”
李二哥拽着林薇往仓库走,推开门,一股潮湿的木头味扑面而来。角落里堆着几根木料,有的歪歪扭扭,有的表面坑坑洼洼,还爬着不少虫眼,最粗的一根松木,中间都空了个小洞。
“你瞅瞅,这四根房梁得要碗口粗的直木,咱这儿就三根细的,还都朽了皮;椽子更别提,差三十根,去县城买,一根就得三块钱,光椽子就九十块,预算早超了!”
跟过来的赵文山蹲下身,用手指抠了抠木料上的虫眼,眉头也皱了起来:“这些木料表皮都糟了,虫眼还深,就算锯断了用,也扛不住重量,房梁要是断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本《木工手册》,翻了两页,“要么咱再跟教育局申请点拨款?不然这房子没法盖。”
“申请拨款?”王翠花挎着菜篮路过,一听这话就摆手,“别逗了!俺家那口子去公社办事,听见干事说,教育局的拨款都紧着公社中学用,咱村小排不上号,等申请下来,娃们都该放暑假了!”
陆衍刚从东风队送完修水渠的工具回来,裤脚沾着草屑,听见大伙的议论,当即说:“俺去邻村问问,说不定谁家有多余的木料,咱借点或者买点,先把房梁凑齐了。”
“别去了!”张大爷叼着烟袋锅子,慢悠悠走进仓库,烟袋锅里的火星子亮了亮,“开春家家都要盖房、修栅栏,谁家能有多余的木料?俺看这些旧木,不是不能用,就是得好好‘拾掇拾掇’。”
他说着,用烟袋锅子敲了敲那根有空洞的松木,“咚”的一声闷响,不是朽木的虚声。
“你们看,这木料看着糟,其实芯子还结实,小虫子就啃了表皮,把朽皮刨掉,里面的实木还能用。短的咱接成长的,细的咱拼成粗的,再刷上桐油防腐,比新木料还抗造——俺年轻时帮人盖房,就这么干过,十年都没坏。”
林薇眼睛一亮,蹲下来仔细看木料,果然,刨掉一点朽皮,里面露出红褐色的实木,纹理清晰,敲着邦邦响。
“对!咱用‘拼木法’!”她捡起根树枝,在地上画草图,“比如这根短松木,刨掉朽皮后,用两块木板夹在两边,中间涂胶,再钉上铁钉,缠上细铁丝,就能当房梁的撑子;细木料拼粗的,就像编竹筐似的,错开拼接,受力均匀,肯定结实。”
赵文山凑过来看草图,手指点在拼接处:“这法子可行,但拼接处得粘牢,不然受力时容易裂开。书里说要用木工胶,可咱这儿没有,用米汤粘,干了就脆,不顶用。”
“木工胶算啥?俺有招!”王翠花突然拍了下大腿,菜篮里的黄瓜条都晃了晃,“俺们妇女做木盆、编竹篮,都用猪皮熬胶,粘得比啥都牢!俺家灶房还藏着块老猪皮,是过年杀年猪留的,今晚俺就熬出来,保证粘完的木料,掰都掰不开!”
说干就干,张大爷带着两个会木工的老伙计,搬来刨子、凿子,坐在仓库门口的空地上刨木料。
刨子推过去,朽掉的表皮一层层卷下来,像卷花似的,落在地上堆了一小堆;实木芯露出来,泛着温润的光,李二哥凑过去闻了闻,笑着说:“这木头芯子还香呢,比新木料还结实!”
王翠花则拎着猪皮回了灶房,架起铁锅,添了柴火,把猪皮切成小块扔进去,再加些水,慢慢熬。
没过多久,一股浓郁的胶质香味就飘了出来,连隔壁的娃们都闻着味跑过来,扒着灶房门口喊:“王婶!熬的啥呀?这么香!”
“傻娃,这是熬胶盖房子的,不是吃的!”
王翠花笑着拍了拍最前面的丫丫,“等校舍盖好了,婶给你们煮红薯吃!”
陆衍和壮劳力们则负责拼接木料。
先把刨好的木料摆整齐,王翠花端来滚烫的猪皮胶,用刷子往拼接处涂满,胶香更浓了。
陆衍小心翼翼地把两块木料拼在一起,用铁钉固定,再用细铁丝一圈圈缠紧,缠得比捆柴火还结实。
林薇在一旁帮忙递铁丝,偶尔伸手扶一下木料,陆衍怕她被胶烫着,特意提醒:“小心点,胶刚熬好,烫得很。”说着,还顺手帮她擦掉了手上沾的一点胶渍,动作自然又温柔。
赵文山也没闲着,拿着个小本子,蹲在旁边记录。
一会儿记“房梁拼接用胶3两”,一会儿记“椽子缠铁丝2圈”,时不时还提醒:“这根椽子的拼接处得再涂些胶,受力大,别省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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