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秉笔那怨毒的一瞥,像淬了冰的针,扎在林凡背上,让他连着好几日都觉得脊梁骨发寒。司礼监内的气氛也随之变得微妙起来。
这日清晨,林凡刚在值房坐定,还未及翻阅今日送来的文书,王振身边的小内使便来传话,声音平板无波:“王公有令,请林典簿即刻前往惜薪司衙门,会同掌印太监,核查近年西山煤窑贡煤账目,十日为期。”
话音落下,值房内落针可闻。赵公公正在喝茶,闻言手一抖,茶水险些泼溅出来。几个竖着耳朵听动静的文书太监,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
惜薪司!杜秉笔的地盘!王振前脚刚重罚了杜秉笔的侄儿,后脚就派林凡去查惜薪司的老巢?这哪里是核查,分明是把他往狼窝里送!
小柱子在一旁听得脸都白了,细仔也蹙紧了眉头。
林凡心中亦是波澜骤起,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平静,起身恭声道:“小的领命。”
待那小内使离去,小柱子立刻凑上前,急得语无伦次:“林哥,这、这分明是……那杜秉笔岂能甘休?此去怕是鸿门宴啊!”
细仔也低声道:“典簿,西山煤窑水深,牵扯众多,十日之期又如此紧迫,其中恐有蹊跷。”
林凡何尝不知这是龙潭虎穴。他沉吟片刻,眼神渐渐坚定:“是陷阱也得跳。王公公用此法相试,我等若退缩,前功尽弃。”他看向手下几人,“细仔,你与我同去,负责账目核查。小柱子,你留在司礼监,留意各方动静,若有异状,速来报我。”
安排停当,林凡便带着细仔,一路沉默着往惜薪司衙门行去。沿途宫人见他们行色匆匆,方向又是惜薪司,皆投来异样目光,窃窃私语不绝。
惜薪司衙门外把守的宦官见是林凡,眼神立刻变得复杂,通报后,好半晌才出来一个管事太监,皮笑肉不笑地将他们引至一间堆放账册的偏房。
“林典簿,账册都在此处了。您请自便。”那管事太监语气冷淡,说完便欲离开。
“且慢,”林凡叫住他,“劳烦请掌印杜公公拨派两个熟悉账目的书吏,从旁协助。”
管事太监扯了扯嘴角:“真是不巧,衙内人手紧缺,杜公公亦有要务在身,实在分派不出人手。林典簿能力超群,想必无需我等帮衬。”言语间的推脱与疏离,毫不掩饰。
林凡知道这是下马威,也不强求,只淡淡道:“既如此,不劳费心。”
偏房内,账册堆积如山,散发着陈年墨迹与煤灰混合的沉闷气味。
窗户狭小,光线昏暗。细仔看着这阵势,倒吸一口凉气:“典簿,这……”
“无妨,”林凡挽起袖子,神色沉静,“既来之,则安之。他们越是想看我们笑话,我们越要做出个样子来。”
两人不再多言,立刻埋首于账册之中。
然而,核查远比预想的困难。账目做得极其粗疏混乱,许多款项语焉不详,字迹潦草难辨。更有甚者,关键年份的几本总账竟不翼而飞。询问衙内吏员,皆推说不知,或言早已归档他处,寻不见踪影。
接连三日,进展甚微。
林凡心知肚明,这是杜秉笔暗中作梗。他也不急不躁,只与细仔将能找到的零散记录反复核对,试图从蛛丝马迹中拼凑真相。
这日午后,林凡正对着一本满是涂改的流水账凝神思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却见杜秉笔带着几个身材魁梧的宦官,径直闯了进来,脸色铁青。
“林凡!”杜秉笔声音阴冷,目光如毒蛇般锁定他,“你在此盘桓数日,账目翻得七零八落,究竟意欲何为?莫非是受人指使,故意来我惜薪司寻衅,罗织罪名不成?”
他身后那几个宦官也面露不善,隐隐呈合围之势。
细仔吓得手一抖,算盘珠子哗啦一响。
林凡缓缓放下账册,起身,对着杜秉笔施了一礼,语气不卑不亢:
“杜公公有礼。小的奉王公公之命核查账目,乃是职责所在,不敢有违。至于寻衅罗织,实不敢当。倒是这几日核查,发现账目颇有不清不楚之处,正欲请教杜公公。”他拿起那本涂改严重的账册,
“例如这笔‘窑工犒赏’,数额巨大,却无具体名目与领受人画押,不知是何缘故?”
杜秉笔眼角抽搐一下,强压怒火:“窑工辛苦,额外犒赏乃是常例!何须事事记录?林凡,你莫要在此咬文嚼字!咱家看你就是存心找茬!”
“是否是常例,也需合乎规矩。”林凡寸步不让,“账目不清,便是失职。若杜公公觉得小的核查有误,大可一同前往王公公面前,分辨明白。”
“你!”杜秉笔被他拿王振压回来,一时气结,指着林凡的鼻子,手指都在发抖,“好!好你个林凡!咱家记住你了!我们走!”
他狠狠一甩袖,带着人怒气冲冲地走了。
偏房内恢复寂静,细仔这才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典簿,方才真是吓死小的了。”
林凡看着杜秉笔离去的方向,眉头微蹙。杜秉笔的反应如此激烈,更印证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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