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漏的兴奋余温尚存,那方静置于书桌一角的紫檀随形笔筒,却在某个午后,给陈默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难题,也将他与林卿的共同创作推向了一个更深的层次。
那是一个周三的下午,没有课,陈默在宿舍里整理笔记,目光无意中扫过笔筒。阳光正好从窗户斜射进来,照亮了笔筒内侧靠近底部的一处区域。他敏锐地注意到,那里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的、与周围木质纹理走向不完全一致的阴影线。之前由于光线和角度的关系,加上内部打磨后光泽均匀,他竟一直没有发现。
心中咯噔一下,他立刻拿起笔筒,走到窗边,对着光仔细检视。果然,在那段枯梅浮雕对应的内侧筒壁上,有一道长约三厘米、细如发丝的暗裂!这裂缝极其隐蔽,并非新伤,而是木材内部原有的、可能在清理打磨过程中因应力变化而略微显现出来的旧疾。它像一道优雅的伤疤,潜藏在华美的外表之下。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紫檀木性虽坚,但一旦出现内部裂隙,若不加处理,日后极有可能在环境干湿变化的影响下继续扩大,甚至导致筒身开裂,那这块好不容易得来的良材,这件倾注了他与林卿心血的作品,便算是毁了。
沮丧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他很快冷静下来,想起了赵老曾经教导过的话:“良匠不弃材,更不讳疾。器物如人,有瑕方显其真,修补得当,反添韵致。”修复,本身就是一门古老而精湛的技艺,是匠人精神的体现。
他没有犹豫,立刻给林卿发了信息,说明了情况,并附上了裂缝的细节照片。
林卿很快回复,语气带着关切,但没有惊慌:“确实是个隐患。不过,就像古画修复一样,残缺亦是历史的一部分。我们一起来想办法‘医治’它?”
她的回应让陈默心中一定。两人约定第二天放学后,在红三楼活动室汇合,共同商讨修复方案。
次日下午,活动室里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日创作时的严肃氛围。那方紫檀笔筒放在铺着软布的画案中央,像一位等待会诊的病人。陈默和林卿分坐两侧,面前摊开着几本关于木器修复和传统工艺的书籍。
“直接用木工胶粘合肯定不行,”陈默指着那道细缝,“胶水会影响木质呼吸,痕迹也明显,破坏了它的天然美感。”
“古籍修复中常用‘金缮’之法,”林卿沉吟道,“用大漆调和金粉,填补缝隙,不仅牢固,更将残缺转化为装饰,赋予器物新的生命。不知道在木器上是否可行?”
“金缮……”陈默眼睛一亮,“这是个好思路!大漆天然环保,与木质相容性好,金粉点缀又能与紫檀的华贵相得益彰。但大漆工艺复杂,对环境和操作要求很高,我们缺少经验。”
两人讨论再三,又查阅了不少资料,最终决定采用一种融合了传统与现代的改良方案:使用透明度高、韧性好且无害的环氧树脂类专用木材填补剂进行内部加固,确保其结构安全;然后,在外部可见的裂缝处,借鉴“金缮”的美学理念,用极细的描金笔,以天然矿物金粉调和专用胶,沿着裂缝的走向,勾勒出一条细若游丝、似断非续的金线。
“既要治其内伤,固其根本;也要美其外观,化瑕为瑜。”林卿总结道,眼中闪烁着挑战的光芒。
方案既定,便需极其精细的操作。陈默负责内部加固。他用最细的钻头,在裂缝两端不易察觉的位置,钻出两个微小的孔洞,直通裂缝深处。然后,用特制的针管,将稀释后的透明填补剂极其缓慢、小心地注入裂缝内部,利用毛细作用使其充分渗透、填充。这个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对力度的精准控制,注入太快或太多都可能导致撑裂或溢出。他全神贯注,如同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林卿则负责准备描金的材料。她选用的是赵老赠予陈默的、原本用于书画修复的顶级佛赤金粉,色泽沉静华贵。她用极小的骨胶滴瓶,小心翼翼地调和金粉与专用胶水,反复试验浓度和色泽,直到达到与紫檀底色完美融合又不失其华彩的效果。
内部加固完成后,需静置二十四小时待其完全固化。第二天,他们再次聚在活动室,进行最后也是最富艺术性的描金步骤。
窗明几净,落针可闻。林卿洗净双手,屏息凝神。她执起那支比绣花针还要纤细的描金笔,蘸取一点点精心调制的金泥。陈默在一旁,稳稳地扶住笔筒,为她固定角度。
笔尖,如同蜻蜓点水,轻轻落在裂缝的起始处。林卿手腕悬空,仅以指尖的微力控制,沿着那道天然的裂隙,缓缓移动。她的呼吸变得极其轻缓,眼神专注得像要融入那一道细缝之中。金线随着她的笔尖,在深紫色的木质上徐徐延伸,时而在裂缝明显处略粗,显其存在;时而在纹理交织处极细,隐入背景。它不是要掩盖裂缝,而是要追随它、凸显它,将其转化为一道独特的、闪烁着金色光芒的天然纹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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