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墨韵 第23章 高考的压力与动力

时光的列车仿佛骤然提速，呼啸着驶过了高一高二的站台，将陈默和他的同学们无情地抛入了高三这片没有硝烟的战场。教室后墙上，那鲜红刺目的高考倒计时数字，像一道无声的鞭策，每日递减，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

市一中作为省重点，竞争之激烈远超陈默最初的想象。曾经还带着些许轻松氛围的校园，如今被一种近乎凝滞的紧张感所笼罩。课间少了追逐打闹，多了埋头疾书的身影；食堂里讨论的不再是明星八卦，而是难解的习题和最新的模拟考排名。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油墨试卷和焦虑汗水混合的独特气味。

陈默也不例外。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每周雷打不动的模拟考试，老师语重心长的鞭策，父母隐藏在关切背后的期待，以及同学们你追我赶的无声竞争……所有这些，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无形的洪流，推搡着他，也裹挟着他，不得不拼命向前。

他主动缩减了去赵老那里的次数，将周末也大部分奉献给了题海。晨练太极拳的时间虽然保留，但有时打着打着，思绪便会不由自主地飘到某个未破解的数学难题上，动作也因此变得有些心浮气躁，失去了往日的沉静圆融。雕刻更是几乎搁置，那套心爱的刻刀安静地躺在工具箱里，蒙上了一层细灰。

第一次全市统一模拟考试，陈默的成绩虽然依旧排在年级前列，但距离他最心仪的那几所顶尖名校的往年录取线，还有一段看得见的距离。成绩单发下来的那一刻，他看着那几分之差，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压力”二字的千钧重量。那不仅仅是分数的差距，更是梦想与现实之间一道需要奋力跨越的鸿沟。

晚自习后，他独自一人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窗内只有他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疲惫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孤独。这条千军万马争渡的独木桥，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狭窄和艰难。

周末，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陈家沟。母亲看他眼圈发青，心疼地炖了参鸡汤。父亲虽不多言，但那关切的眼神却比任何话语都沉重。连活泼的小妹似乎也察觉到哥哥心情不好，变得格外乖巧，只是悄悄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糖果塞进哥哥的口袋。

他照例去看望爷爷和赵老。

爷爷什么也没问，只是在他练拳时，静静地看着。等他打完一套，气息略显浮躁地收势时，爷爷才缓缓开口：“默儿，你的拳，架子还在，但‘神’散了。心不定，气则浮；气一浮，根基建的再牢，也是空中楼阁。”

陈默低下头：“爷爷，高考……我压力很大。”

“压力？”爷爷的目光如同能穿透人心，“压力是石头，可以绊倒人，也可以成为垫脚石。就看你怎么用它。你如今把它背在身上，自然步履维艰。为何不把它踩在脚下，借力登高？”

爷爷带他走到院中那口古井边，指着井口：“你看这井水，无论旱涝，它始终在那个位置，不增不减。因为它有源。你的‘源’在哪里？是那些永无止境的分数和排名吗？还是你这些年积累的学识、磨砺的心性、以及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让自己沉静下来的能力？”

赵老见到他，也没有谈论雕刻，而是拿出了一方陈默早年雕刻的、印文为“定慧”的青田石印章。

“小默，还记得刻这方印时的心境吗？”赵老摩挲着温润的印石，“‘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这是《大学》里的道理，也是做一切事情的根基。你现在，是‘定’不住了。心不定，如何能虑？如何能得？”

两位老人的话，如同黑夜中的灯塔，照亮了他迷航的心。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完全被外界的压力和竞争节奏所左右，迷失了自我，忘记了自己最大的优势恰恰是多年来培养的那份“定力”和融会贯通的能力。

他重新调整了心态和策略。不再盲目地陷入题海战术，不再过度关注每一次波动的排名。他重新恢复了每日清晨高质量的太极拳练习，将其视为凝神静气、唤醒身体活力的必要仪式，而不仅仅是任务。他甚至重新拿起了刻刀，不再追求完成作品，只是在学习间隙，雕刻一些最简单的线条和形状，让紧绷的大脑在专注而重复的劳作中得到彻底的放松和休息。

更重要的是，他开始有意识地将压力转化为探索的动力。面对令人头疼的物理电磁学，他不再死记公式，而是联想太极推手中力量的传导与磁场作用的相似性；面对复杂的地理气候分析，他会结合中医药理中关于环境对人体影响的理念去理解记忆；甚至在背诵古诗词时，他也会尝试体会其中的意境，思考如何用雕刻的语言来表现。

他发现，当心态转变后，压力不再那么可怕。它变成了一种催促他更高效学习、更深入思考的驱动力。模拟考试的成绩依然有起伏，但他不再为此过度焦虑，而是将其视为查漏补缺的良机，心态愈发平稳。

高考前最后一个月，学校放了温书假。陈默选择回到陈家沟复习。白天，他在自己安静的房间里梳理知识体系；傍晚，则在爷爷的指导下，通过站桩和舒缓的拳架来平复心绪，涵养精神；偶尔心烦意乱时，便去赵老那里，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磨一会儿刻刀，或者看赵老处理一块木料，感受那种极致的专注与平和。

高考那天，天气晴朗。站在考点外，看着周围无数紧张、兴奋或茫然的面孔，陈默的心却异常平静。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能闻到远方陈家沟的药草清香，能感受到爷爷沉稳的目光和赵老安静的陪伴。

他走进考场，如同走进一个熟悉的演练场。笔尖在试卷上流畅地书写，那些复习了无数遍的知识点，那些锻炼出的冷静分析能力，在此刻汇聚成河，奔涌而出。他没有去想结果，只是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享受着这场对他十二年所学、尤其是对他心性修为的终极检验。

当最后一场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陈默平静地放下笔，收拾好文具，随着人流走出考场。阳光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看着蔚蓝的天空，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