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灵魂列车 第292章 长安医影（五）

就在这时—— “金吾卫巡街！闲杂人等闪开！”一阵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甲叶铿锵，由远及近，中气十足的厉喝声瞬间撕裂了东市紧张的空气。

人群如同遇到礁石的潮水般迅速分开。只见一队约二十人，身着绛红色戎服、外罩明光铠半身甲、腰挎横刀、手持长戟的金吾卫士兵，在一个身形挺拔、面容沉毅的年轻将官带领下，如旋风般冲入场中！为首的年轻将官，正是刚刚履新、身着正四品下金吾卫中郎将崭新戎装的肖华！

肖华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全场：惊魂未定、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婆媳；被家丁如临大敌般围在中间、却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嘲的林悦；以及脸色铁青、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脚的杨暄。他心中瞬间了然。

“杨衙内！”肖华大步上前，抱拳行礼，姿态恭敬却透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末将金吾卫中郎将肖华，奉命巡防东市。不知此处发生何事，竟劳动衙内亲自处置？”

看到金吾卫来人，尤其是为首的还是自己“提携”的裴家子弟，杨暄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底气瞬间又足了起来，肥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肖华脸上：“裴云！你来得正好！”他唾沫横飞，指着林悦，“这个贱婢！打着行医的幌子在此妖言惑众，弄什么瞎子复明驼背站直的鬼把戏！更可恨的是，她竟敢当街顶撞本衙内，意图行刺！快！把这妖女拿下！带回金吾卫大牢严加拷问！”

肖华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哦？竟有此事？”他转向林悦，语气平静，“这位娘子，杨衙内所言，你有何辩解？”

林悦面对金吾卫的兵戈和杨暄的指控，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微微抬高了声音，清越的音调足以让周围竖起耳朵的人群都能听清：“将军明鉴！民女崔氏，略通医道，感念民生多艰，故在此免费施诊，只为积德行善，解人病痛之苦。” 她目光扫过被家丁扶起、依旧惊惧的老妇人，以及她那瑟瑟发抖的儿媳，还有周围那些亲眼目睹她治疗过程的百姓。

“瞎子复明，乃因老丈所患为‘云翳障目’，民女施以金针，暂通其淤塞经络，辅以药石导引，使其感光。此症非朝夕可愈，民女从未夸口使其立见光明，何来弄虚作假？”

“驼背青年，乃因外力所伤，椎骨错位，筋肉僵死。民女施以推拿正骨之法，复其骨位，松其僵筋，再辅以特制竹板支架助其固定形体，使其暂时得以挺立，仍需长期调养方能稳固。此事，民女当场言明，何来障眼法？” 她顿了顿，目光陡然锐利如冰锥，直刺杨暄：“至于行刺…更是无稽之谈！民女在此行医，一心只为治病救人！倒是方才，杨衙内纵容家奴，强抢民女，欺辱老弱！众目睽睽，人证俱在！”

“民女看不过眼，反遭家奴围殴，若非民女护卫祖上乃行伍出身，传下些许防身保命的粗浅功夫，此刻早已遭了毒手！民女乃是自保，并非行刺！难道这长安东市，真就成了杨衙内可以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法外之地了吗？” 林悦字字铿锵，条理清晰，将杨暄的指控一一驳斥得干干净净！最后一句反问，更是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在场每一个有良知的人心上！

“对啊！崔娘子说的句句属实！”

“那驼子背上还绑着竹板呢！”

“就是杨衙内要抢人家媳妇！”

“崔娘子出言阻止却反遭家奴围殴，我们都看见了！”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压抑已久的议论声和声援声，虽然慑于杨府的权势不敢太大声，但那汇聚的嗡嗡声，却如同一股无形的压力，让杨暄和他手下的家丁脸色更加难看。

肖华心中暗赞林悦机敏。他环视一周，朗声道：“衙内，此事众说纷纭，末将身为金吾卫中郎将，职责所在，需秉公处置。”他转向杨暄，语气依旧恭敬，却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力度，“衙内位高权重，身份贵重。末将斗胆建议，不如由末将将此涉案人等——包括这位崔娘子、受惊的苦主、以及衙内手下几位‘目击’妖人的家丁，一并带回金吾卫衙署，分开详细录下口供，勘察现场痕迹，再行定夺？毕竟，若真有妖人刺客潜入长安，意图对衙内不利，此乃泼天大案，必须严查！若有人诬告…我大唐律法森严，诬告反坐，亦不可轻饶！”

杨暄肥脸涨得通红。他当然知道妖人的指控是子虚乌有之事。当众拿人，他可以用身份压人，但真要去金吾卫衙门走正规程序……他自己屁股底下那些烂事，加上今天强抢民女未遂还被当众戳穿，闹大了对他绝无好处！尤其老爹杨国忠最近因为安禄山和李白的事正心烦意乱，若知道自己又惹出这种当街强抢民女的丑事，定然饶不了他！

“哼！本衙内日理万机，哪有工夫陪你们去金吾卫衙门扯皮！”杨暄色厉内荏地一甩袖子，试图找回场子，“裴云，既然你金吾卫接手了，那就好好查！三天之内，本衙内要看到金吾卫的结案公文！若证明她确有妖法或者与刺客有关…哼！到时候，我看你们金吾卫如何担待！”

撂下这句毫无底气的狠话，杨暄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又像是躲避瘟疫般，肥硕的身体迅速挪回他那顶华丽的暖轿。

“回府！快回府！”他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

四个家丁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簇拥着轿子，灰溜溜地消失在拥挤的人潮之中，留下满地狼藉和尚未散去的屈辱与恐惧。

一场风波，看似暂时平息。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并未消散。

肖华走到林悦面前，低声道：“崔娘子受惊了。此地不宜久留，末将派两人护送你回住处。”

林悦微微颔首，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扫过街角那扇香料铺二楼的窗户，方才那道冰冷的审视目光已然消失。

“有劳将军。”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眼底深处却多了一丝凝重。杨暄不足为虑，但那暗处的窥视者，才是真正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