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灵魂列车 第203章 郁金香、硝烟与滴血的权杖之影（五）

港口依旧喧嚣，帆影如织。运河驳船满载着爪哇的香料、暹罗的稻米、印度的手纺棉穿梭而过，阳光泼洒在两岸山形墙建筑的金箔浮雕上，郁金香在窗台花箱里绽放出过于艳丽的红。

远处，东印度公司仓库的尖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而更近处，运河支流旁密布的纺织工厂正喷吐黑烟——

“哐！轰隆——哐！”

永动的织布机将大地踏成震颤的铁皮鼓。

无数蒙尘的方格窗内，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像生锈的齿轮在碾磨骨头，乘着咸腥海风扎进众人耳膜深处。

肖华突然弯腰干呕起来。

一粒沾着褐色污迹的棉絮，正黏在林悦随呼吸起伏的锁骨上，随脉搏微微震颤，如将死的蛾。

“海军都督…‘海神府’…”江宅抹去剑尖的血迹，眼神锐利如鹰隼，“线索指向他了。我们必须去拜访这位大人物。”

“现在？”林悦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又看看同样狼狈的同伴，“我们这副模样…而且，那个刀疤脸说了，海盗头子可能会盯紧那里！我们这样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肖华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怕个鸟！正好看看是什么鸟都督，跟沉船有没有猫腻！”

周素芬则担忧地看着运河对面教堂区的方向：“杰克…他一个人去那边，会不会…”

江宅沉默片刻。杰克的行踪是另一个巨大的隐患。但眼下，海军都督府是获取“黄金权杖”线索最直接、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海盗的威胁确实存在，但这也是一个机会——混乱往往能提供掩护。

“我们这副样子确实不合适直接登门。”江宅冷静分析，“先找个地方清理一下，换身能见人的衣服。肖大哥和林悦的替身身份是工人和修女，目标太大，需要遮掩。周姐和我相对好些。至于海盗…”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们想盯，就让他们盯。只要进了海军都督府，他们敢在阿姆斯特丹最有权势的海军将领家门口动手吗？而且…或许我们能利用他们的‘盯梢’。”

他抬头望向城市中心，那里是市政厅和富人区的方向，想必海军都督的府邸也坐落其中。

“至于杰克…”江宅的目光也投向教堂区，那里钟楼林立，隐约传来唱诗班的歌声，“希望他…别把事情闹得太大。”但他心中清楚，那个被仇恨吞噬的灵魂回到这个时间点，就像一颗投入火药桶的火星，平静只是奢望。

四人稍作喘息，便迅速融入港口区的人流，寻找可以休整的廉价旅馆。他们未曾留意，在运河对岸一座仓库的阴影里，一双如同秃鹫般的眼睛，正透过人群的缝隙，死死锁定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刀疤脸捂着流血的手臂，脸上带着怨毒和一丝计谋得逞的冷笑。他身边，一个不起眼的、穿着破烂的小乞丐，正接过他递来的几枚铜币，转身像泥鳅一样消失在人群中。

风暴并未平息，只是暂时改变了方向。而那位掌握着“金羊毛号”与“黄金权杖”秘密的海军都督，即将迎来几位不速之客。与此同时，在弥漫着廉价黑麦面包气味和纺织厂粉尘的教堂区贫民窟深处，一个背着破旧颜料箱、脸上油彩与泪痕汗水混成一团的男人，正疯狂地拍打着一扇摇摇欲坠的破木门，嘶哑的呼唤声如同泣血：“露西！丽莎！开门！是我！杰克！我回来了——！”

门内，死寂无声。

腐朽的木屑和劣质黑麦粉发酵的酸馊气味，如同实质的粘液，堵塞着杰克的每一次呼吸。他撞开那扇记忆深处无数次在噩梦中吱呀作响的破木门，冲进那间低矮、昏暗、家徒四壁的棚屋。

“露西！丽莎！”嘶哑的呼喊在空荡的屋子里撞出绝望的回音。

冰冷的地面上只有几片干枯的、被踩碎的郁金香花瓣，墙角堆着零星的纺纱工具，空气里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属于露西的、混合着廉价肥皂和粉尘的气息，以及属于小丽莎的、奶香与童稚的味道。

但人，不见了。

那幅藏在颜料箱底层的微型肖像画，被他死死攥在手心，几乎要嵌入皮肉。画中露西温婉的笑容和小丽莎无邪的眼神，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灼着他的灵魂。他回来了！他穿越了时空的壁垒，回到了悲剧发生之前！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找不到她们？！

一种比灰雾更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四百年的血腥与疯狂构筑的坚硬外壳，在这空寂的陋室里寸寸龟裂，露出底下从未愈合的、鲜血淋漓的伤口。

“教堂…圣布尔教堂…发面包！”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今天是教会分发“慈善面包”的日子！前世，小丽莎就是在今天，吃下了那块被霉菌毒素渗透的致命黑麦面包！

杰克像一头被烙铁烫伤的野兽，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转身冲出棚屋，撞开挡路的杂物，朝着记忆里圣布尔教堂的方向狂奔！他背上那个破旧的颜料箱在奔跑中疯狂颠簸，发出颜料罐碰撞的杂乱声响，如同他此刻狂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