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坤被郑组长亲自带人从办公室带走的那个下午,城投集团大楼静得可怕。
没有喧哗,没有骚动,只有无数道目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虚掩的门扉,无声地投射在走廊里那个略显佝偻的背影上。曾经在集团内部呼风唤雨、被视为吴德良左膀右臂的子公司老总,此刻像一只被抽走了脊梁骨的癞皮狗,在两个面容冷峻的纪检干部中间,踉跄前行。
林浩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俯瞰着楼下。他看到王坤被押上那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车子缓缓驶离,汇入街道的车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他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王坤司机阿彪的落网,是撬动整个僵局的那根最关键杠杆。在郑组长亲自坐镇的审讯室里,那个看似油滑精明的司机,心理防线崩溃得比预想中还要快。他不仅交代了受王坤指使,用五万元收买老周煽动拆迁户闹事,更供出了策划“市委门口现金栽赃”的全部细节——包括如何挑选时机,如何安排记者,如何利用那个印着“鼎峰实业”logo的礼品袋,将林浩置于死地。
人证、物证(阿彪偷偷录下以备不时之需的与王坤的通话片段)、资金流向……证据链完整得令人发指。
“林总,”陈杰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却又不敢太过张扬,“纪委那边的初步通报过来了,王坤对指使阿彪陷害您的事实供认不讳。网上的舆论……已经开始反转了!”
林浩“嗯”了一声,脸上并无太多喜色。他点开手机,屏幕上,之前那些甚嚣尘上的“城投代总经理受贿现场”“年轻高管人设崩塌”的骇人标题依然刺眼,但热评区已经悄然变天。
“果然是被陷害的!我就说林浩不像那种人!”
“幕后黑手太可恶了,必须严惩!”
“之前跟风骂的人出来道歉!”
“支持林总,城投需要这样的清流!”
舆论的风向,转变起来就是如此迅速而现实。他沉冤得雪,身上的污名被洗刷,甚至赢得了比之前更多的同情和支持。这本该是值得庆贺的时刻。
可林浩的心头,却像是压着一块浸了水的巨石,沉甸甸的。
他转过身,看向陈杰:“阿彪还交代了什么?关于王坤,或者……其他人?”
陈杰立刻收敛了笑容,低声道:“阿彪提到,王坤在吩咐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有一次酒醉后说过一句……‘这不仅仅是吴总(吴德良)的意思,也是上面有人不想看到林浩站稳脚跟’。但他具体指谁,阿彪也不知道。”
上面的人……
林浩的眼神微凝。王坤在最后被带走前,那怨毒而绝望的一瞥,以及那句低语,再次在他耳边响起:“你以为赢了?我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卒子。你动了太多人的奶酪,包括……一些你想象不到的人。”
这潭水,果然比看到的更深。扳倒了钟帆,拿下了吴德良,揪出了王坤,却似乎只是掀开了冰山一角。水下那庞大的阴影,依旧盘踞在深处,冷冷地注视着他。
“我知道了。”林浩的声音有些沙哑。
陈杰离开后,办公室重新陷入寂静。林浩坐回宽大的办公椅,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连续几天的高度紧张和巨大压力,此刻松懈下来,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然而,家庭的“风暴”却刚刚开始。
手机响起,是母亲李桂花打来的。电话一接通,那边就传来带着哭腔的、又惊又怕的声音:“浩浩!刚才……刚才好几个亲戚打电话来,说看到新闻了,说你被陷害的,是不是真的?你没事了吧?可吓死妈了!”
“妈,我没事了,都查清楚了,是别人陷害我。”林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桂花念叨着,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犹豫而微妙,“那个……浩浩,妈听说……这次能查清楚,多亏了那个秦清在审计局帮你找了关系?是不是她……”
林浩的心猛地一沉。消息传得真快,而且显然变了味。“妈,你听谁胡说八道!案子是纪委查清楚的,跟秦清没关系!她是审计局的干部,一切都要按规矩办事。”
“哎呀,妈不是那个意思……妈就是担心你,你说你当这个领导,多少人眼红啊!找个对象,还是找个简单点的好,像小婉那样的老师多好,清清白白……”李桂花又开始老调重弹。
林浩耐着性子安抚了几句,刚挂断母亲的电话,另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一看号码,是他父亲林远东。父亲平时话少,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
“爸。”
“浩浩,”林远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妈刚才跟你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她就是吓坏了,口不择言。”
“我知道,爸。”
“不过,”林远东顿了顿,语气凝重了些,“刚才,有两个自称是街道办的人来家里‘走访’,问了些我退休前在厂里工作的情况,特别是关于一些采购旧账……虽然问得客气,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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