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像被冻透的碎银,懒洋洋洒在仁寿宫配殿前,没半分暖意,反倒让每个人背上的寒意更重。风裹着探坑边缘的湿土簌簌往下掉,一股浓重的土腥气混着若有若无的**味,像无形的手,往人鼻子里钻,越闻越心头发紧。
小柱子半个身子陷在坑底的泥浆里,两条腿像被灌了铅,又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拽着,往下拖。他双手抠着王老三刚铺过去的厚木板,指节泛白,嗓子里像卡了泥,哭喊声断断续续,每一声都裹着濒死的绝望:“救…… 救命啊!皇上!有东西拉我!底下是空的!要把我拖下去了!”
“别慌!抓紧木板!脚别乱蹬!越蹬陷得越深!”
朱祁镇(李辰)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针,穿透乱糟糟的哭喊,一下子钉在每个人心上。他腰间拴着的麻绳被张二狗和三个年轻工匠死死拽着,绳子绷得笔直,勒得他腰眼生疼,细细的腰线几乎要被勒断。整个人悬在坑边,脚尖离那不断往下塌的湿滑坑沿只有半尺,再往前一点,就要跟着掉进去。
冷汗顺着额前的碎发往下淌,黏在苍白的皮肤上,凉得刺骨。可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被烈火淬过的星辰,死死盯着坑壁泥浆里混着的几片碎陶片 —— 那釉色发暗,纹路是宫里暗渠特有的回纹,和昨天探坑里挖出来的暗渠砖,一模一样!
“是暗渠!暗渠裂了,把地基土淘空了!坑壁随时会再塌!所有人后退三尺!赵铁柱!”朱祁镇的声音快得像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在!”赵铁柱的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半点不敢耽搁,从地上爬起来就应。
“带人加固坑壁!长木板往泥里插,越多越好!用木槌砸实!再在坑边打木桩,用绳子把木板拴住,防止二次塌方!王勤!去拿长绳!要粗的!能扛住人的!”
“是!是!”王勤连滚带爬地往物料堆跑,腿软得像没了骨头,差点被地上的木方子绊倒,手忙脚乱扶住才没摔下去。
混乱的场面像被泼了盆冷水,瞬间多了几分秩序。工匠们虽慌,可朱祁镇的指令清清楚楚,像给他们指了条明路。赵铁柱抄起一根碗口粗的圆木,双手攥紧,猛地抡起,木槌 “咚” 的一声砸在竖插的木板顶端,震得他虎口发麻。木板往下陷了寸许,扎进相对硬实的土层里。其他工匠也跟着动起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使劲插” 的呼喝声,渐渐盖过了小柱子的哭喊。
朱祁镇没敢分心,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坑壁。湿透的土壤是不祥的深褐色,泥浆顺着木板缝缓缓往外渗,坑底浑浊的水面下,能隐约看到一个更大的黑窟窿,像张着嘴的怪物,等着吞人。
这绝不是简单的雨水积在坑里!
一股更浓的味飘过来,混着铁锈和腐烂有机物的腥气,直冲鼻腔。朱祁镇心里咯噔一下 —— 是金水河的水,或是宫里某条排污暗渠漏了!污水泡了不知道多久,把地基泡成了稀泥,才形成这要命的 “流沙陷阱”。
刚稳住小柱子乱晃的手,眼角余光就扫到了廊柱后的阴影。李福安那身绯色宦官服像块碍眼的污渍,钉在那儿一动不动。平日里总拿在手里的团扇不知何时收了,那张堆着假笑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片冷漠,嘴角还隐隐带着点…… 幸灾乐祸?
朱祁镇的心沉了沉。接着,他就看见李福安微微侧过身,对着身后一个穿青布服的小太监,飞快地比了个手势 —— 食指往西北方向指了指,又朝他这边瞥了眼。那小太监像受惊的兔子,贴着廊柱根,踮着脚,悄无声息地溜了,转眼就没了影。
是去给王振报信?还是去煽动营造司的人,把 “皇上擅动宫禁,搞塌了地基” 的罪名坐实?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直窜后脑勺。塌方或许是意外,可李福安这反应,绝不是意外!他们早就等着了,等着抓他一个错处,好把他摁下去!
危机当前,暗处的刀已经出鞘了。
“小柱子!看着我!”朱祁镇强行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把所有注意力都拉回救援上。他再往前探了探身,指尖几乎要碰到小柱子满是泥浆的手背,声音放柔了些,却依旧有力:“别往下看!把脚抬起来,踩你右边那块土 —— 对,就是颜色浅点的那块,稍微干硬点!稳住!绳子马上就来!”
“皇上!您不能再往前了!”王勤抱着粗绳跑回来,老远就看见朱祁镇悬在坑边的样子,魂都快吓飞了。他怀里的粗绳滑到地上,顾不上捡,扑到坑边就想拉朱祁镇:“太危险了!您快往后退!”
“少废话!”朱祁镇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帝王的威仪,又藏着工程师在危急时刻的果断。他指了指地上的粗绳:“把绳子一头拴我腰上,打活结!另一头扔下去!快点!活结要能快速解开!”
王勤的手还在抖,却不敢再耽搁。他蹲下身,手指飞快地把粗绳在朱祁镇腰间的麻绳上绕了三圈,打了个结实的活结,又拽了拽,确认松不了,才抓起另一头,使劲往坑底抛:“小柱子!抓住绳子!套在腋下!别拴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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