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夜,沉得像揉进了千钧墨色,连檐角垂落的铜铃都敛了声息,只偶尔被穿堂的晚风拂得轻颤一下,漾开圈极淡的寂静。朱祁镇(李辰)抬手挥退了最后一个捧着暖炉的宫人,只留王勤守在外间,声音压得低低的:“朕要静读些时辰,不许旁人来扰。”
沉重的朱漆殿门 “吱呀” 合上,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殿外的宫漏滴答、远处的更鼓声响全隔在了另一个世界。暖阁里只剩一盏琉璃灯,昏黄的光裹着跳动的灯芯,映得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颤 —— 那不是冷的,是藏在平静下的焦灼,像炉子里没燃透的炭,在心底闷着热。
白天和王振那场 “嬉闹” 还在眼前晃。那老太监弓着背,脸上堆着笑,可那双眼睛却像藏在暗处的蝎子,看似温顺地扫过他的衣襟、他的神色,实则每一眼都在探查。朱祁镇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当时捏着点心的手指稍紧了些,都被王振的目光逮了个正着。
这紫禁城哪里是皇宫?分明是张织得密不透风的网,而他是网中央那只看似金贵、实则一举一动都被盯着的鸟。
“不能再等了。” 他低声呢喃,指尖划过书案上摊开的 “五年规划”—— 那是他用炭笔偷偷写的,字里行间满是现代的构想,可再详尽的蓝图,搁在这大明的殿宇里,也只是张轻飘飘的纸。他需要一个支点,一个小到没人会在意,却能让他摸到 “改变” 的支点。
目光扫过暖阁角落,落在了那个黄铜火盆上。
深秋的夜已带了寒,这火盆是内府监的制式物件,铜身刻着简单的云纹,看着华贵,用起来却笨拙得可笑。上好的银骨炭丢进去,总因为风口太小,烧得半红半黑,烟气还会慢悠悠地飘出来,宫女们为了暖手,有时得凑到盆边,稍不留意就会燎到衣摆。
朱祁镇的眼睛亮了 —— 就是它。
改善燃烧效率,优化热能利用,这在他前世做工程师时,不过是基础中的基础。可眼前这火盆,就像个没睡醒的老者,明明揣着好炭,却连热都散不透,简直是对流体力学和燃烧学的 “怠慢”。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空白宣纸,又从袖管里摸出那截炭笔 —— 这是前几日他在御书房废炭堆里偷偷削的,笔杆粗糙,却比毛笔更趁手。指尖刚碰到炭笔,熟悉的感觉就涌了上来,仿佛又回到了对着电脑画图纸的日子,那些公式、原理在脑子里活了过来。
他蹲在火盆边看了片刻,炭笔在纸上 “沙沙” 划过,先画了个火盆的侧视图。“进风口太小,还太靠上,氧气够不着炭芯,难怪烧不透。” 他对着图纸皱了皱眉,在盆底画了几个斜着的箭头,“得在底部开个通道,让冷空气从下面进去,热空气往上走,形成气流循环才行。”
又盯着火盆内壁看了会儿,他在图纸上添了几条曲线:“燃烧室太散了,热量都跑空气里了。要是做个内胆,用黏土糊一层,既能聚热,还能让温度匀着散出来。”
“还有这铜盆身……” 他伸手摸了摸火盆外壁,冰凉的铜皮导热太快,“纯铜太费热,要是能加层隔热的,或者把盆口改大些,增大受热面积……”
念头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可他没敢画太精细的图 —— 万一被人看见,根本没法解释。他只用简单的线条勾出关键部件,旁边标了些只有自己能懂的符号,比如用 “△” 代表进气口,用 “○” 代表内胆,乍一看去,倒真像个孩童随手画的涂鸦。
图纸画好了,材料成了难题。他总不能大张旗鼓地去内府监要 “耐火黏土”“薄铁皮”,那不等于告诉王振 “我在搞事”?只能在暖阁里找能用的东西。
他像只谨慎的猫,轻手轻脚地在暖阁里转。钧窑瓷瓶插着孔雀翎,太扎眼;紫檀木笔架雕着花纹,用不上;直到走到墙角,才看见堆在那儿的几样东西 —— 前几日内府监修窗边木框,暂放的几块余料青砖,还有半袋没用完的细黏土,旁边还散落着些刨花和小木片。
“青砖够硬,耐烧,能当内胆的基座。”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青砖捡起来,拍掉上面的灰,“黏土虽然不纯,但阴干后能用,做个引导气流的挡板正好。” 小木片也有用,能当削形状的工具。
他用一块旧绸布把这些 “宝贝” 包起来,塞到御榻底下最深的角落 —— 那地方连扫地的太监都很少够到。做完这一切,他才发现额角出了汗,不是累的,是那种在别人眼皮子底下 “偷东西” 的紧张,心脏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第二天一早,他依旧按时去听陈学士讲学,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懵懂。陈学士讲《礼记》里的宫室规制,他还故意举手问:“先生,宫里的火盆为什么都是圆的?方的是不是更暖和?” 那副 “对匠活只有点浅兴趣” 的样子,连陈学士都笑了,说他 “童心未泯”。
就这么装到午后,他才揉了揉眼睛,对王勤说:“昨日没睡好,朕要歇会儿。” 王勤连忙应着,把宫人都领了出去,还细心地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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