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那场掀翻朝野的 “最后典礼”,余波还在帝国肌理里翻涌 —— 朝堂上的争议像未熄的炭火,乡野间的赞叹似初融的溪流,唯有风暴中心的乾清宫,像被时光裹了层软绒,浸在异样的静里。连廊下的宫灯被风拂得轻晃,光影在青砖上淌成慢流的河,殿内飘着的药香,淡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朱允炆的身子早没了往日的挺拔,如今蜷在榻上,像燃尽灯芯的残烛,连呼吸都轻得要融进空气里。自那场 “自我解构” 后,他便不再临朝,政务都交内阁与议政堂依新制打理,只剩最要紧的决策,才由首相与议政长捧着奏本进来,站在榻边轻声说。他清醒的时辰越来越短,大多时候都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像停了两只安静的蝶。
徐妙锦把宫务全交给了最得力的女官,自己寸步不离地守着榻前。清晨试药时,她会先舀一勺在唇边抿,确认温度刚好才递到他嘴边;午后擦身,她用浸了温水的软布,顺着他枯瘦的手臂轻轻擦,连指缝都揉得仔细;偶尔他醒着,她便坐在榻沿,握着他冰凉的手,絮絮地说些外头的事 —— 说太子朱文奎如今批奏折时,眉峰皱起的模样像极了年轻时的他;说格物院新造了 “自动纺车”,村妇们不用再熬夜纺纱;说城郊的麦田里,新种的 “改良麦” 比往年多收了两成。唯独不提那方被封印的玉玺,也不提朝堂上还没歇的纷扰。
“陛下,今天日头好,移到窗边晒晒太阳吧?” 这日午后,徐妙锦见他睫毛颤了颤,轻声问道。内侍们立刻捧着厚绒布过来,垫在榻下的木轮上,推着榻往窗边挪时,轮轴转得极慢,连木响都压得低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涌进来,落在朱允炆身上,暖得像春日里的棉絮,他眼皮动了动,终于缓缓睁开眼。
窗户外头的庭院里,几株海棠树正抽着芽。那是当年两人刚成婚时,徐妙锦拉着他亲手栽的 —— 那时她还穿着粉裙,蹲在土坑边递树苗,笑说 “这花秾丽得很,开起来满院都是热闹气”,而他当时还皱着眉,说 “不如梅兰清雅,少了点风骨”。如今再看,枝桠上的花苞早鼓了起来,青绿色的花萼里,像攥着满眶的春意,正偷偷往外头探头。
“妙锦,” 朱允炆的声音很轻,却比前几日清晰些,他望着窗外的海棠,目光软得像化了的糖,“你看那花苞,又要开了。”
徐妙锦正替他梳理稀疏的白发,象牙梳齿刚划过发间,闻言手顿了顿,指腹轻轻蹭过他鬓角的霜白,强笑着点头:“是啊,今年暖得早,再过三五日,该满树都是粉的了。还记得陛下当年嫌它俗,是臣妾硬要种的。”
朱允炆的嘴角牵起浅淡的弧度,眼神飘得远了些,像落回了十几年前的庭院:“那时朕满脑子都是怎么稳朝局,总觉得‘热闹’是多余的。倒是你说得对,这宫里…… 是该有些生气。” 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像是攒了些力气,才接着说,“这些年,苦了你了。朕这一辈子,都在‘设计大明’的框架里转,对你这方‘安全区’,只知索取,却没好好陪过你。”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徐妙锦心上。她急忙偏过头,用袖口拭了拭眼角,声音带着点颤,却依旧温和:“陛下说什么呢?能陪着陛下看着这天下变样,看着百姓能吃饱穿暖,是臣妾几世都修不来的福分。陛下给臣妾的,哪里是‘安全区’?是一个从来没人见过的好时代啊。”
朱允炆没再说话,只是用枯瘦的手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有些话不用多说 —— 他懂她的不悔,她懂他的愧疚,这份扶持早刻进了岁月里,比言语更沉。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轻浅的脚步声。一名内侍捧着叠成方块的《金陵新报》进来,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走到榻边躬身行礼,把报纸递到徐妙锦手里。这报纸是朱允炆如今看外头的主要法子,徐妙锦每次都会挑些轻松的念 —— 比如哪家酒楼新出了点心,或是格物院的学生们闹了什么笑话。
她接过报纸,刚要翻开找些趣事,却见朱允炆的目光落在了头版下方,那处印着行不算显眼的标题。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念那一段。
徐妙锦依言清了清嗓子,声音柔得像流水:“格物书院天文台与帝国迅电总局联合宣布,依托‘火种计划’衍生的深空探测技术,‘揽星探针’已成功进入木星轨道,并传回首批木星大气层及主要卫星的高精度图像数据。据悉,此次探测为日后‘木星殖民地建设’的可行性研究,奠定了坚实基础……”
念到 “木星殖民地” 时,她能明显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轻轻动了动。抬眼望去,朱允炆原本浑浊的眼睛里,正慢慢亮起光 —— 那光不是病中的虚弱,而是像藏了片星空,混着欣慰、自豪,还有些说不清的向往。他的嘴唇动了动,低声重复着那几个字:“木星…… 殖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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