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滩的夜风裹着沙砾,像无数细针戳在人脸上。朱允炆立在观星台上,玄色披风被风掀得猎猎作响,指节冻得发紫,却没抬手拢一拢。他望着 “启明一号” 那点微弱的光痕,像颗被顽童弹入墨色深渊的萤火,一点点融进宇宙背景辐射里 —— 那是文明的火种,也是他强撑半生的精神支柱,此刻随着尾焰消散,心口突然空得发疼。
直到最后一丝光也被星芒吞了,他才缓缓垂眸。脚下的沙粒还带着白日暴晒的余温,掌心却凉得像揣了块冰。身后的侍卫轻声提醒 “陛下,该返程了”,他没应声,只望着飞船消失的方向出神:这趟超越时代的 “火种计划”,耗尽了他半生心血,如今尘埃落定,他倒像个交卷前突然慌神的考生,反复回想自己这一辈子,究竟给大明画了幅怎样的蓝图。
返回南京的御辇里,熏香燃得暖融融的,朱允炆却总在昏睡与清醒间反复。偶尔掀开轿帘,入眼的景象总让他心头一软:驿站外,工匠们围着新到的蒸汽机敲敲打打,铜制零件在阳光下闪着亮;田埂上,农民正把番薯藤埋进土里,褐色的手在翻涌的绿浪里格外显眼;甚至路过府城时,能听见议政分堂的窗户里飘出争执声,却没半分逾矩的混乱 —— 这都是他当年在御书房里画了无数遍的模样,如今全活了过来。
可越看,那点隐忧就越清晰。
御辇碾过青石板路,他指尖摩挲着窗沿的雕花,忽然想起上月的事:内阁与议政堂为 “西北铁路筹款” 争得面红耳赤,最后还是他出面拍板。那时他就想,这大明像艘刚换了新舵的巨轮,如今顺着新航道跑得稳,可若永远要靠他这个 “舵手” 扶着舵盘,哪天他不在了,船该往哪儿去?
他的身子早不如从前了,夜里常咳得睡不着,太医说肺腑亏空得厉害,像燃到尽头的烛火,风一吹就晃。所以他必须在烛火灭前,做最后一件事 —— 把皇权这头曾掀翻过无数王朝的巨兽,牢牢关进制度的笼子里,还要让所有人看见,这笼子,砸不碎。
建文十三年元月,大朝会。
奉天殿的盘龙柱上,金漆在晨光里泛着冷光,香炉里的檀香袅袅升起,绕着殿顶的藻井打了个旋。文武百官按品级肃立,老臣们的朝珠垂在胸前,年轻的议政议员攥着奏本,连呼吸都放得轻。所有人都觉出不对劲 —— 往日里总先让内阁首辅奏事的陛下,今日端坐在御座上,龙袍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癯,眼神却亮得像淬了冰,缓缓扫过殿下时,连最敢言的御史都低了头。
“《皇明宪约》颁行近十载,” 朱允炆的声音不高,却顺着檀香飘到殿角,每个字都砸在人心上,“内阁掌行政,议政堂掌立法,大理寺掌司法,三权分置,各司其职 —— 这是诸位同心护持的结果,朕心甚慰。”
他顿了顿,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了敲。那敲击声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老户部尚书悄悄抬眼,看见陛下的脸色是那种没血色的苍白,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可宪约虽立,仍有模糊处。” 朱允炆的声音沉了沉,“尤其是皇权与国政的界限,像蒙了层纱。今日朕要明说:皇权从不是一人私器,而是国家公器。既是公器,就该受制度检视,受法律约束,不能因人松,不能因情废。”
这话像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殿内瞬间起了骚动。站在后排的年轻议员眼睛亮了,前排的英国公攥紧了朝珠,指节泛白 —— 陛下这是要…… 自己削自己的权?
“所以今日,朕要主持《皇明宪约》最后一次修正。” 朱允炆的声音陡然提高,御座后的黄龙幔帐被风掀动,衬得他像尊不可撼动的石像,“修正的核心只有一条:确立‘虚君共和’之制,永不变!”
侍立在侧的秉笔太监忙展开诏书,清亮的嗓音在殿内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即日起,《皇明宪约》修正补充五条 ——”
“一、皇帝为国家永久元首,象征统一与延续,不干预日常行政、立法、司法。所有政令,须经内阁首相副署方有效!”
第一条念完,殿内的骚动更甚。英国公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身旁的内阁首辅拉住了。首辅轻轻摇头,目光落在御座上,神色复杂。
“二、皇帝无权单独任免内阁首相!首相由议政堂选举产生,皇帝仅履行形式任命。若皇帝驳回当选者,议政堂再以三分之二多数通过,皇帝必须任命!”
第二条刚落,后排有个年轻议员忍不住攥紧了拳头,眼底闪着光。老御史们则面面相觑,额角渗出了细汗 —— 这哪里是削权,简直是把皇权绑在了制度的架子上!
“三、取消皇帝对议政堂法案的‘否决权’!皇帝若有异议,可退回重议;若议政堂以简单多数再次通过,法案自动生效!”
“四、皇帝言行须遵宪约与法律!设‘宪约守护会议’,由卸任首相、资深议员、致仕**官及社会贤达组成,监督皇室行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