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暗夜 第116章 “合规”走私

鸠山彦的“和稀泥”裁决，像一道尚方宝剑，虽然没能彻底斩断秋田浩二的触手，但毕竟为宋梅生争取到了码头日常管理的名分。宋梅生深知，这种基于上位者平衡术的“偏袒”极其脆弱，他必须趁热打铁，在秋田和高岛反应过来并组织反扑之前，迅速将名义上的权力转化为实际控制的渠道。

回到警察局的第二天，宋梅生立刻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他首先以副局长的名义，签署了一份《哈尔滨警察局关于加强码头区域治安及货物出入管理的若干规定》。这份规定措辞严谨，冠冕堂皇，核心只有两点：一、所有进出码头的货物，必须事先在警察局新设立的“码头联合管理办公室”进行登记报备，领取“准运单”；二、码头日常巡逻和秩序维护，由警察局治安大队负责，特务科享有抽查权，但抽查需事先通知“联合管理办公室”备案。

规定一出，整个码头哗然。那些原本需要向刘五爷缴纳高额“保护费”才能勉强经营的大小商贩，以及像“黑鱼”这样在灰色地带谋生的走私者，都从这看似严格的规定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规矩变了，看门的换了。

宋梅生亲自兼任了这个“码头联合管理办公室”的主任，副主任则由王大力和一个相对听话、不太敢搞小动作的治安科老警长担任。办公室就设在码头入口处一栋二层小楼里，挂上牌子，派上荷枪实弹的警察站岗，架势十足。

“大力，你记住，”宋梅生在新挂牌的办公室里，对王大力面授机宜，“我们的目的，不是卡死他们，而是‘规范’他们。只要愿意按我们的规矩来，该交的‘管理费’一分不少，以前能运的货，现在大部分照样能运，甚至……以前不敢运的，想想办法，也不是不能运。”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大力一眼。

王大力如今对宋梅生已是死心塌地，加上码头管理权到手，他腰杆也硬了，憨厚的脸上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副局长，我明白！就是要把水搅浑，才好摸鱼！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哪些是自己人，哪些是喂不熟的狼，我心里有杆秤！”

“很好。”宋梅生点点头，“首要任务，是把‘黑鱼’那条线重新理顺，尽快走一批货出去，安安大家的心。就用我们新发的‘准运单’，正大光明地走！”

“正大光明？”王大力有些迟疑，“副局长，咱们的货……毕竟见不得光啊。”

宋梅生微微一笑，走到窗边，指着码头上忙碌的景象：“你看，这些木材、大豆、兽皮，都是‘合规’的。但如果……某些装着木材的箱子夹层里，藏着药品；某些大豆麻袋里，混着电池；某些兽皮捆里，裹着无缝钢管……只要‘准运单’上写的是木材、大豆、兽皮，那就是‘合规’的。秋田要来抽查？可以，随便抽，只要他别把整船货都拆开碾碎，他就查不出来！这就叫‘合规’走私。”

王大力恍然大悟，佩服得五体投地：“高！副局长，您这招实在是高！”

“去吧，找‘黑鱼’谈，把新规矩告诉他。态度要好，我们现在是‘管理方’，不是求他办事。”宋梅生吩咐道。

王大力领命而去。宋梅生则坐镇办公室，开始处理第一批前来办理“准运单”的商人。他故意摆出副局长的架子，程序严谨，审查“严格”，但对于那些懂事地塞上红包或者表明是“老关系”的商人，总是能在“规定”范围内找到通融的余地，效率之高，让那些习惯了刘五爷拖沓盘剥的商人们简直受宠若惊。消息很快传开，宋副局长虽然规矩大，但办事利索，不故意刁难，只要钱到位（或者关系到位），一切都好说。码头的秩序，竟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迅速稳定下来，甚至比刘五爷时代更有“效率”。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第三天下午，就在“黑鱼”的第一批夹带者药品和电池的“木材”即将装船启运的关键时刻，麻烦来了。

秋田浩二带着几个特务科的汉奸，阴沉着脸闯进了“联合管理办公室”，他身后还跟着一脸幸灾乐祸的刘五爷。

“宋副局长！好忙啊！”秋田浩二环视着办公室里排队等候的商人，语带讥讽。

宋梅生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神色平静：“秋田队长，有事？如果是例行抽查，请按规矩先备案。”

“备案？”秋田浩二冷笑一声，猛地一拍桌子，“我接到密报！你们警察局有人利用职权，勾结奸商，大肆走私违禁品！就在今天，就在这条船上！”他手指猛地指向窗外正在装货的一条中型货船，正是“黑鱼”安排的那条船！

办公室里的商人们顿时一阵骚动，紧张地看着宋梅生。

宋梅生心中一震，消息走漏得这么快？！是刘五爷发现了蛛丝马迹？还是秋田瞎蒙试探？或者是……自己内部有鬼？他脸上却不动声色，慢慢站起身：“秋田队长，说话要讲证据。这条船运的是木材，手续齐全，合法合规。你说走私，密报来源是哪里？证据又在哪里？”

“证据？搜过了自然就有！”秋田浩二狞笑一声，一挥手，“给我上船，彻底地搜查！每一个箱子都要打开！每一根木头都要劈开检查！”

他手下的汉奸特务如狼似虎地就要往码头上冲！

“站住！”宋梅生厉声喝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那几个汉奸被他一喝，竟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秋田队长，鸠山机关长明确指示，码头日常管理由警察局负责，特务科抽查需事先备案！你无凭无据，仅凭一句所谓的‘密报’，就要公然违反机关长的命令，破坏码头秩序，耽误船期，造成的损失，你承担得起吗？还是说，你秋田队长，已经不把鸠山机关长放在眼里了？”

宋梅生直接抬出了鸠山彦这尊大佛，扣上了一顶大帽子。

秋田浩二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宋梅生的鼻子：“八嘎！你少拿机关长压我！我这是执行公务！抓反日分子！你敢阻拦，就是同谋！”

眼看冲突又要升级，王大力带着一群警察冲了进来，挡在办公室门口，和秋田的人对峙起来，气氛再次剑拔弩张。

宋梅生知道，绝不能让他上船搜查，否则一旦查出夹带的药品，一切都完了。但硬拦着不让搜，就等于不打自招。必须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保住这批货，又能堵住秋田的嘴。

他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过一脸得意的刘五爷，忽然心生一计。他放缓了语气，对秋田浩二说：“秋田队长，你要搜查，可以。但不能仅凭你一句话就兴师动众。这样吧，我们打个赌如何？”

“打赌？”秋田浩二一愣。

“没错。”宋梅生走到窗前，指着那条船，“你说船上有违禁品。我说没有，一切合规。我们请刘五爷做个见证。”他看向刘五爷，“刘五爷，你是码头老人，眼力准。就由你，跟着秋田队长的人，随机挑选三个货箱开箱检查。如果查出违禁品，我宋梅生立刻辞去副局长职务，听凭发落！但如果查不出来……”他目光陡然变得锐利，“秋田队长，你就要为你今天无端挑衅、破坏码头秩序的行为，向我和所有在场的商人公开道歉！并且，以后特务科在码头的任何抽查，必须提前二十四小时向我书面备案！你敢赌吗？”

这一招以退为进，极其高明。既同意了搜查，避免了硬抗的嫌疑，又将搜查范围限制在“随机三个箱子”，大大降低了风险（宋梅生早已将最关键的那几个做了特殊标记的箱子放在了底层和隐蔽处）。更重要的是，他将刘五爷拉下水，刘五爷为了讨好秋田，很可能会故意去挑那些看起来可疑的箱子，而这正好落入宋梅生的算计。赌注更是惊人，辞官对道歉加受限，看似不对等，却恰恰凸显了宋梅生的“自信”和“光明磊落”。

秋田浩二被将了一军，骑虎难下。他看着宋梅生自信满满的样子，又看看窗外那条看似普通的货船，心里也有些打鼓。难道密报是假的？是刘五爷这蠢货搞错了？但事已至此，众目睽睽，他要是退缩，以后在码头就更没威信了。

“赌就赌！”秋田浩二咬牙道，“刘桑，你去挑箱子！给我仔细地挑！”

刘五爷没想到火会烧到自己身上，但见秋田发了话，也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几个特务，登上了货船。他在货舱里转悠了半天，专门挑那些看起来比较新、缝隙似乎有问题的箱子指认。

很快，三个大木箱被搬到了码头空地上。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王大力手心全是汗。宋梅生表面镇定自若，心里也捏着一把汗，虽然做了手脚，但万一秋田发疯要全部开箱，就全完了。

“打开！”秋田浩二命令道。

汉奸们拿着撬棍，哐哐几下撬开了第一个箱子——里面是码放整齐的优质红松木方，毫无异常。

秋田脸色微变：“再开！”

第二个箱子被撬开——还是木材。

秋田浩二的额头开始冒汗了，他冲着刘五爷吼道：“最后一个！仔细查！”

刘五爷也慌了神，指着一个角落里看起来最旧的箱子：“开……开这个！”

箱子打开，里面依旧是普普通通的木材，甚至有些还带着树皮。

三个箱子，全是合规的木材！

现场一片寂静，然后商人群中发出了低低的议论声，看向秋田浩二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不满。

秋田浩二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意识到，自己中了宋梅生的圈套！输了！

宋梅生走到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秋田队长，结果已经很明显了。你所谓的密报，是有人恶意中伤，还是你……公报私仇？现在，该你履行赌约了。”

秋田浩二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宋梅生，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让他当众道歉，还要以后抽查提前备案，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们走！”他最终也没拉下脸道歉，狠狠瞪了宋梅生和刘五爷一眼，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走了。刘五爷更是面如死灰，知道自己在秋田那里也失了宠，完了。

宋梅生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这次虽然侥幸过关，但也暴露了渠道的不安全性。秋田和高岛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恐怕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他转身，对在场的商人们朗声道：“各位都看到了，警察局管理码头，秉公执法，绝不允许有人无端生事，破坏大家的生意！以后只要合规守法，我宋梅生保证大家畅通无阻！”

商人们纷纷鼓掌叫好，宋梅生的威望在码头上空前高涨。

当天晚上，那条载着“特殊木材”的货船，终于鸣响汽笛，缓缓驶离了哈尔滨码头，消失在松花江沉沉的夜色中。宋梅生收到“黑鱼”悄悄传来的“货物平安”的消息，才长长舒了口气。

“合规”走私的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但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高岛那条毒蛇被惊动后，更猛烈的反扑，恐怕已经在路上了。他需要尽快消化这次胜利的成果，同时，也要想办法，把军统送来的那份关于高岛的“礼物”，好好利用起来了。是时候，该给这条总想咬人的毒蛇，看看猎人的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