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暗夜 第18章 一石二鸟的毒计

林婉的眼泪和哀求，像一根细细的丝线，缠绕在宋梅生心头，但这丝线并未扰乱他的步伐，反而让他更加清醒。他深知，在哈尔滨这个巨大的角斗场里，心软和犹豫是致命的奢侈品。送走林婉后，他脸上那点因“美色”而起的纠结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算计。

赵小栓是死是活，他并不真正关心。那个小混混的命运，在卷入这场风暴的瞬间就已经注定。他关心的是如何将这件突如其来的“麻烦事”，转化为对自己有利的棋子。林婉的求救，正好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借口，去实施一个盘桓在他脑中许久的计划——借日本人的手，除掉另一伙令他如鲠在喉的势力：盘踞在城外，与日军若即若离、实则对周边百姓和抗联活动都造成严重干扰的土匪“镇三江”部。

“镇三江”是活跃在哈尔滨附近山区的一股悍匪，人数不少，装备不差，头目赵大膀子是个狡诈凶残的角色。他们明面上接受过日军的“招安”，领过几杆破枪和一点粮饷，算是挂了号的“皇协军”，但暗地里依旧干着打家劫舍、收取“保护费”的勾当，甚至有时会黑吃黑，劫掠日军的小规模运输队。日本人对其也是又拉又打，一方面利用他们维持地方、对付抗联，另一方面也时刻想找机会将其彻底吞并或消灭。

对宋梅生而言，“镇三江”这帮土匪的存在，是多方面的障碍。他们活动区域与抗联有重叠，时常发生摩擦，干扰抗联行动；他们欺压百姓，无恶不作；更重要的是，他们像一块牛皮癣，占着地理优势，有时会阻碍宋梅生为组织筹措物资的隐秘通道。如果能借机除掉他们，无异于为组织扫清一个障碍，也为周边百姓除了一害。

现在，机会来了。全城戒严，日军高度紧张，急于寻找“凶手”同党和立威对象。而“镇三江”这帮土匪，平日里就行为不端，与各方势力牵扯，正是最理想的“替罪羊”和“立威靶子”。

宋梅生理清了思路，立刻行动起来。他先是以“安抚受惊下属”为名，让王股长去库房领了点白糖、茶叶，算是给总务科压惊，顺便堵住众人的嘴，然后便以“打探消息”为由，离开了警察局。

他没有直接去宪兵队那种龙潭虎穴，而是去了一个地方——南岗区一家由日本人开设，但三教九流混杂的“松鹤澡堂”。这里是许多底层日伪军官、浪人以及帮闲汉们喜欢聚集、交换消息的地方。

澡堂里热气蒸腾，人声嘈杂。宋梅生泡在热水池里，眯着眼睛，看似在放松，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周围的谈话。很快，他就在几个喝得醉醺醺的日本浪人和一个伪满警察小头目的吹嘘中，听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妈的，‘镇三江’那帮马胡子（土匪），越来越不像话了！前天，老子带人去他们地盘附近的村子收粮，他们的人居然敢跟咱们瞪眼！”伪满警察小头目喷着酒气抱怨。

“八嘎！一群不知死活的支那猪！”一个浪人骂骂咧咧，“听说他们最近弄到了一批好家伙，胆子肥了！小野太君的事，没准就跟他们有关！”

“嘘……慎言！慎言！”另一个稍微清醒点的浪人连忙制止，但话头已经引出来了。

宋梅生心里冷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装作不经意地凑过去，接过话头，用熟练的日语叹气道：“几位兄台也听说这事了？唉，我有个远房表亲就在城外赵家屯，前几天偷偷进城告诉我，说‘镇三江’的人最近狂得很，喝酒吹牛时说干了一票大的，还得了不少黄货（黄金）……我当时只当是醉话，没往心里去。现在听你们这么一说，这心里直打鼓啊……”

他这话半真半假，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透露了“情报”，又显得不确定，符合流言的特征。

“纳尼？黄货？”醉酒的浪人眼睛立刻亮了，“你说清楚点！”

宋梅生连忙摆手，做出失言的样子：“哎呀，我也是听了一耳朵，做不得准！做不得准！可能就是土匪吹牛……几位太君千万别往外说，万一不是，我可担待不起……”

他越是遮掩，那几个浪人和警察小头目就越是怀疑。在这种敏感时期，任何与“黄金”、“干了大票”相关的风吹草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宋梅生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借口有事，提前离开了澡堂。他知道，这颗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很快就会通过这些底层人员的嘴，传到更有分量的人耳朵里。

回到警察局，他立刻又上演了另一场戏。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烦躁”地踱步，然后又把王股长叫了进来，脸上写满了“纠结”和“后怕”。

“老王，麻烦了！”宋梅生压低了声音，表情凝重，“我刚才出去打探了一下林护士表弟的消息……你猜怎么着？情况比想象的还复杂！”

王股长立刻紧张起来：“科长，怎么了？那小子没救了吗？”

“不是没救，是沾上大麻烦了！”宋梅生重重一拍大腿，“我隐约听说，赵小栓那小子，不只是简单的同党嫌疑……他好像还牵扯到给城外‘镇三江’那伙土匪销赃的事！这次袭击，背后说不定就有‘镇三江’的影子！”

“啊？！”王股长吓得脸都白了，“土……土匪也掺和进来了？”

“不然呢？”宋梅生瞪了他一眼，“你以为单凭几个重庆分子，能有那么大本事，摸清小野太君的行踪，还敢当街用炸弹？肯定是有地头蛇配合！‘镇三江’那帮人，无法无天，又熟悉地形，不是他们是谁？”

他越说越“肯定”，仿佛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我早就觉得那帮土匪不是好东西！表面归顺，暗地里尽干些吃里扒外的勾当！这下好了，捅破天了！林护士这个表弟，算是彻底陷进去了，神仙难救！咱们也得赶紧撇清关系，千万别引火烧身！”

王股长被宋梅生一番“合情合理”的分析唬得一愣一愣的，连连点头：“对对对！科长说得对！幸亏您消息灵通！咱们可得离这事远点儿！”

“嗯！”宋梅生满意地点点头，又故作忧虑地叹了口气，“不过，这话你我知道就行了，暂时别往外说。毕竟牵扯到‘皇协军’，没有真凭实据，容易惹麻烦。等日本太君自己查出来再说。”

“明白！明白！我嘴巴最严了！”王股长拍着胸脯保证。

两套说辞，两个渠道。在澡堂散播流言，是针对日本中下层，利用他们的贪婪和冲动。在警察局内部对王股长“交底”，则是利用官僚体系的恐惧和自保本能，让这个消息通过“内部秘密”的方式悄然扩散。

双管齐下，宋梅生相信，用不了多久，“‘镇三江’是刺杀小野顾问幕后黑手”的传闻，就会像瘟疫一样，在日伪系统内蔓延开来。而正处于暴怒状态、急需找人泄愤和立威的日本特务机关和宪兵队，绝不会放过这个“宁可信其有”的目标。

果然，第二天下午，宋梅生就听到风声，鸠山彦已经下令，秘密调集兵力，准备对“镇三江”盘踞的山寨进行“清剿”，美其名曰“整顿皇协军，清除害群之马”。

听到这个消息时，宋梅生正在办公室里假模假式地批阅文件。他端起已经凉透的茶，轻轻呷了一口，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赵小栓的死活，已经无关紧要。林婉的求救，成了他实施计划的完美烟幕。一石二鸟，既回应了（或者说，表演了回应）美人的哀求，更借刀杀人，为组织和自己除掉了一个潜在的麻烦。

只是，不知道那位还在医院里焦急等待消息的“白月光”林护士，如果得知她表弟的命运和她自己的求救，竟然成了宋梅生棋局上的一步杀招，会作何感想？

宋梅生放下茶杯，目光投向窗外阴沉的天空。在这座城市里，感情是奢侈品，算计才是生存的法则。他轻轻吁了口气，准备迎接下一场风波。除掉“镇三江”，只是开始，接下来的哈尔滨，只会更加风急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