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暗夜 第17章 林婉的求救

全城戒严的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哈尔滨的大街小巷蔓延。警笛声、马蹄声、皮靴敲击冻硬路面的咔咔声，以及偶尔响起的、令人心惊胆战的枪声，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座城市紧紧包裹。警察局里更是乱作一团，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各个科室的人进进出出，脸上都写着紧张和疲惫。宋梅生坐镇总务科，表面上忙得脚不沾蹄，指挥手下人调配物资，登记各处报上来的“可疑情况”，心里却一直悬着。他派王股长去南岗区“盯梢”，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既盼着能借此误导日本人，又怕弄巧成拙，引火烧身。

时间在焦灼中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下午三四点钟，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暗淡，王股长才带着一身寒气和一个更坏的消息跑了回来。

“科长！科长！不好了！”王股长冲进办公室，帽子都歪了，脸色比外面的天色还难看，“出大事了！”

宋梅生心里一沉，强作镇定地挥挥手让办公室里其他办事员先出去，关上门，压低声音问：“慌什么！慢慢说！南岗区那边有发现？”

“有发现！大发现！”王股长喘着粗气，抓起桌上宋梅生的茶杯也顾不上是谁的，咕咚灌了一大口凉茶，“我们按您的吩咐，在棚户区外围盯着，结果您猜怎么着？真碰上一伙形迹可疑的人！看样子是想趁乱摸出城去，被我们和宪兵队的人堵了个正着！”

“抓到了？”宋梅生心跳加速。

“打起来了！那帮人凶得很，开枪拒捕！宪兵队死了两个，伤了仨！咱们局侦查科也有个兄弟挂了彩！”王股长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最后打死了两个，抓了三个活的！其中一个，伤得不轻，看样子是个小头目！”

宋梅生瞳孔微缩。打死和抓获的，很可能真是军统的人！他的误导计划，竟然真的奏效了，而且效果“好”得出乎意料！但这同时也意味着，事情闹得更大了。日本人的报复只会更加疯狂。

“然后呢？人押到哪里去了？”宋梅生追问。

“直接押到日本宪兵队本部的地牢里去了！”王股长说，“鸠山太君亲自下令，要连夜审讯！这下可算是抓着真凶了…… hopefully能平息一下皇军的怒火吧？”

真凶？宋梅生心里冷笑。小野三郎是不是这帮人杀的还两说，但落在日本宪兵队手里，不是也是了。这盆脏水，算是结结实实扣在了军统头上。他一方面庆幸压力转移，另一方面，却又感到一种物伤其类的寒意。在这场残酷的斗争中，没有真正的赢家。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宋梅生皱了皱眉，说了声“进来”。

门被推开一条缝，探进来一张苍白而美丽的脸，正是护士林婉。她眼睛红肿，似乎刚刚哭过，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无助，与平日里那种清冷自持的模样判若两人。

“宋……宋科长……”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宋梅生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示意王股长先出去，然后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林护士？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现在外面很乱，不安全。”

王股长识趣地溜了出去，还带上了门。办公室里只剩下宋梅生和林婉两人。

林婉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几步走到宋梅生办公桌前，声音带着绝望的哀切：“宋科长，求求你！救救我表弟！只有你能救他了！”

表弟？宋梅生瞬间想起了之前林婉为他包扎时，隐约提起过有个不省心的表弟。他不动声色地问：“你表弟？他怎么了？慢慢说。”

“他……他叫赵小栓，平时就不务正业，在外面瞎混……我也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刚才……刚才警察和日本兵来医院抓人，说他……说他是今天袭击日本太君的那伙人的同党！把他从医院拖走了！”林婉泣不成声，身体微微摇晃，几乎要站立不住。

宋梅生脑子里“嗡”的一声！赵小栓？被当成小野刺杀案的同党抓走了？这怎么可能？！一个医院的护工（或者小混混），怎么可能是军统的人？难道是抓错了？还是……这小子真卷进了什么不该卷进的事情里？

他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赵小栓只是被错抓，或许还有转圜余地。但如果他真和今天的枪战有关，甚至就是那批被抓获的军统人员之一，那他就是铁案！别说他宋梅生，就是警察局长赵德明出面，也绝对捞不出来！而且，林婉在这个节骨眼上跑来向他求救，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日本人正像疯狗一样四处咬人，任何与“刺客”有牵连的人和事，都会被无情撕碎。

“林护士，你先别急，坐下说。”宋梅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绕过办公桌，扶着她坐在椅子上，自己则靠在桌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大脑飞速分析着利弊。

救，还是不救？

不救，于情，林婉是他颇有好感的女人，而且之前军统刺杀时，她也曾隐晦地提醒过他（尽管可能别有用心），见死不救，显得太过冷血，也可能彻底失去这条若即若离的线。于理，赵小栓如果真是被错抓，或许能从他嘴里挖出点别的有用的东西？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个试探？是林婉（或者说她背后的军统）对他的一次考验？看他是否值得“投资”或利用？

救，风险极大！现在去捞一个“刺杀日本顾问同党”嫌疑犯，无异于火中取栗。一旦被日本人察觉，他之前所有的努力和伪装都可能付诸东流。鸠山彦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睛，可是时刻在盯着他。

这简直是把双刃剑，无论怎么选，都可能割伤自己。

林婉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绝望地看着他，小手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袖：“宋科长，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可是小栓他胆子小，肯定是被冤枉的！他顶多就是偷鸡摸狗，哪有胆子去杀日本人啊！求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想想办法……花多少钱我都愿意！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啊……”

她的话语、她的眼泪、她抓着他衣袖那微微颤抖的手，都像一把小锤子，敲打着宋梅生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知道，这很可能是一场表演，是特工必备的技能。但他也从林婉眼底深处，看到了一丝真实的恐惧和绝望，那是对亲人安危的本能担忧，不似完全作假。

宋梅生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办公室里只剩下林婉压抑的啜泣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警笛声。时间仿佛凝固了。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宋梅生才长长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无奈、权衡和一丝“英雄难过美人关”的神情。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林婉抓着他衣袖的手背（触感冰凉），语气沉重地说：“林护士，你先别哭了。这事……唉，不是钱的问题。现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沾上这种事，是要掉脑袋的！”

林婉的手一颤，眼神更加绝望。

“不过……”宋梅生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林婉苍白秀美的脸上，带着点“色令智昏”的意味，“谁让我认识你呢？你这哭得……我看着心里也不好受。”

林婉的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我只能说，我试试看。”宋梅生没有把话说满，表情极其严肃，“但我不能保证什么！首先，我得先打听清楚，你表弟到底是因为什么被抓的，关在哪里，案情有多严重。这需要时间，也需要找合适的人，非常冒险！在这期间，你绝对不能跟任何人提起找过我，包括你们医院的人！明白吗？”

“明白！明白！谢谢你，宋科长！你的大恩大德，我林婉这辈子做牛做马……”林婉激动得又要跪下。

宋梅生赶紧扶住她：“别！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你马上回医院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该干什么干什么。有消息，我会想办法通知你。记住，沉住气！你越慌，越容易坏事！”

送走千恩万谢、一步三回头的林婉，宋梅生关上门，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戒严下死寂的街道，点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救赵小栓？他根本没这个打算，也没这个能力。这明显是个坑。但他必须做出“努力营救”的姿态，这既是稳住林婉，也是做给可能暗中观察的人看的。他需要利用这个机会，进一步摸清林婉的底细，以及军统在这次事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也许，还能从那个倒霉的“表弟”赵小栓身上，榨出点别的情报？比如，他是如何被卷进去的？是否知道其他军统据点或人员？

烟雾缭绕中，宋梅生的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锐利。林婉的求救，如同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没有让他慌乱，反而让他看到了水下更复杂的暗流。他掐灭烟头，拿起电话，准备开始他“营救”行动的第一步——找一个“合适”的人，去打听一个“不该打听”的消息。这场戏，他得陪着演下去，而且还要演得逼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