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历仙记 第183章 乱界草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冰冷的触感将他从深沉的昏迷中唤醒。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昏暗、扭曲、光怪陆离的天空。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如同打翻了调色盘般的、缓慢流淌的、散发着各色诡异辉光的云层，将微弱而变幻的光线投向下方的世界。

他发现自己半躺在一片冰冷的、黑色的、细腻如沙的土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从未闻过的怪异气味，像是铁锈、臭氧和某种**的甜腻混合体，吸入肺中带着隐隐的刺痛感。周围的能量稀薄到了极点，而且异常狂暴混乱，几乎无法吸收利用，甚至比古战场的环境还要恶劣数倍！

他试图动一下手指，却引发了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忍不住闷哼出声。他艰难地内视自身，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情况糟糕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

经脉寸寸断裂，如同干旱河床上的龟裂土地。五脏六腑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仿佛一碰就会碎掉。骨骼之上也满是裂痕，尤其是脊骨和肋骨，几乎寸断。丹田内的金丹黯淡无光，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仿佛随时会崩散。神识之海更是枯竭欲裂，稍微一动念头就头痛欲裂。

最严重的是，与混沌灵珠的联系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隔了无数层厚重的纱布，只能模糊地感应到其存在，却无法调动丝毫力量。虚空摄灵瓶倒是还在储物袋中，但同样感应微弱。

他几乎成了一个彻底的废人，比凡人还要脆弱。若非肉身经过多次淬炼和混沌之气改造，早已在空间通道的撕扯下化为齑粉。

“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竟然是黑色的血块，带着内脏的碎片。

必须立刻疗伤！否则必死无疑！

他挣扎着，试图从储物袋中取出丹药，却发现连打开储物袋的那一丝微末灵力都难以凝聚！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虚弱的、充满痛苦的呻吟！

还有人？！是敌是友？

莫离心中一惊，强忍着剧痛，艰难地偏过头望去。

只见在他左侧约十几丈远的地方，一个身影同样瘫倒在地，浑身黑袍破碎，露出下面覆盖着细密鳞片的皮肤，气息比他更加萎靡，正是那名一同被卷进来的魔族首席祭司！他显然也在空间通道中遭受了重创，甚至可能更重，此刻似乎连动弹一下都困难。

而在更远处，还有几具扭曲的尸体，是那些一同被卷入的魔兵魔将，他们显然没能扛过空间风暴，早已失去了生机。

魔族祭司也发现了莫离，那双暗红色的瞳孔中先是闪过一丝愕然，随即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极度虚弱的怨毒和杀意！但他和莫离一样，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双方就这样隔着十几丈的距离，互相用最仇恨的目光“对峙”着，却谁也无法奈何谁。一种诡异的平衡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形成。

莫离心中焦急万分。他必须比那个魔族祭司先恢复行动能力！否则，一旦对方先恢复一丝力量，等待他的就是灭顶之灾！

他拼命催动《星辰锻神术》，哪怕只能凝聚一丝微弱的神识，艰难地探入储物袋。试了无数次，失败了多少次，头痛得几乎要炸开，终于，在他的不懈努力下，一丝微弱的神识勾住了一个玉瓶——那是苏瑶给他的，装着最好疗伤丹药的瓶子！

砰！

玉瓶从储物袋中掉出，落在黑色的沙土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轻微的声响却让那边的魔族祭司瞳孔一缩，挣扎着似乎也想有所动作，却引动了伤势，喷出一口墨绿色的魔血，气息更加衰弱。

莫离眼中闪过一抹狠色，他用尽全身力气，如同蠕虫般，一点一点地、极其缓慢地向那个玉瓶挪动。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轻微声响和撕心裂肺的剧痛，汗水混合着血水浸湿了身下的黑沙。

十几丈的距离，此刻却如同天堑。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空中的诡异光晕缓慢变换着色彩，周围死寂得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时辰，也许一整天。莫离终于爬到了玉瓶旁边，他用牙齿艰难地咬开瓶塞，将里面仅剩的三颗圆润丹药全部倒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精纯的药力如同久旱甘霖，瞬间涌入他几乎干涸的经脉和五脏六腑！虽然无法立刻修复严重的伤势，却极大地缓解了痛苦，并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新生力量。

他立刻艰难地运转《九转混沌煅灵法》，哪怕只能引动一丝气流，引导着药力滋养伤体。

另一边，那魔族祭司似乎也用了某种秘法，身上冒出微弱的黑气，伤势也在极其缓慢地恢复。双方都在争分夺秒！

又过了不知多久，莫离终于恢复了一丝微弱的灵力，虽然依旧少得可怜，但至少能勉强打开储物袋了。他立刻取出更多丹药，不要钱般吞下，同时警惕地盯着远处的魔族祭司。

那魔族祭司同样恢复了一丝魔气，眼神中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

突然，那魔族祭司猛地张开嘴，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尖锐异常的嘶鸣！这并非攻击，而像是一种召唤！

莫离心中一凛！难道这里还有别的魔族？

很快，答案揭晓了。只见远处的扭曲地平线上，出现了几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它们并非魔族，而是一种莫离从未见过的怪异生物——大约半人高，皮肤如同暗灰色的岩石，四肢细长，头颅巨大，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利齿的巨口，散发着贪婪和饥饿的精神波动！它们似乎被魔族祭司那蕴含魔气的嘶鸣声吸引了！

“该死的！”莫离暗骂一声，这鬼地方果然有土着生物，而且似乎对能量异常敏感！

那几个怪异生物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速度不快，但坚定地朝着他们爬来，显然将两人当成了猎物！

魔族祭司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和残忍。

莫离脸色难看，他现在的状态，连一只都对付不了！他尝试调动混沌灵珠，联系依旧微弱，但似乎比刚才清晰了一点点？是丹药的作用？还是这片空间的原因？

他脑中飞快思索。《万界星丹录》中记载，万物相生相克，这等绝地，往往也孕育着生机之物！他的神识艰难地向四周蔓延开去，忍受着剧痛，仔细感知。

突然，他目光一凝！在他右侧不远处的一片黑色怪石下，他感知到了一株极其不起眼的、只有三片叶子、呈灰白色的小草！那小草散发出的气息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中和混乱能量的特性！

“乱界草？”莫离想起《太古药性本源论》中一种只存在于空间裂缝或绝地的奇异植物，本身蕴含的能量不多，但其药性却能平复混乱能量，安抚狂暴气血，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希望之火再次燃起！

他立刻挣扎着，再次开始艰难的爬行，目标是那株乱界草！

魔族祭司见状，眼中露出疑惑，随即化为嘲讽，似乎认为莫离在垂死挣扎。那几个怪异生物越来越近，最近的一只距离魔族祭司只有不到十丈了！

莫离不管不顾，拼命爬向那株小草。终于，他一把将乱界草抓在手中，连根带土塞入口中，胡乱咀嚼吞咽下去！

一股清凉、略带苦涩的汁液流入喉中，瞬间化作一股奇异的能量散入四肢百骸。这股能量并不强大，却仿佛最好的润滑剂和稳定剂，所过之处，那狂暴混乱、不断撕裂他伤口的异种能量竟然被稍稍平复了一些！剧痛减轻了不少！更重要的是，这股药性似乎间接刺激了他与混沌灵珠的联系！

那层“纱布”仿佛变薄了一丝！

而就在这时，那只最前的怪异生物已经爬到了魔族祭司身边，张开巨口就向他咬去！

魔族祭司眼中闪过狠厉，猛地调动刚刚恢复的那一丝魔气，化作一道黑色尖刺，瞬间洞穿了那只怪异生物的头颅！

怪异生物倒地抽搐，但它的死亡和散发的血腥味，却仿佛刺激了后方更多的同类！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更多摇摇晃晃的身影，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

魔族祭司脸色瞬间惨白！

莫离却抓住了这千钧一发的机会！趁着乱界草药效发挥，与混沌灵珠联系增强的刹那，他集中全部意志，疯狂沟通丹田内的灵珠！

“器灵！助我！！”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丹田内那沉寂的灵珠，终于极其微弱地、回应般地……颤动了一下！

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的、灰蒙蒙的混沌之气，艰难地从珠体内溢出，流入莫离几乎报废的经脉之中！

虽然只有一丝，但这可是至高无上的混沌之气！

这股气流所过之处，莫离那龟裂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修复！五脏六腑上的裂纹也在缓缓愈合！甚至连枯竭的神识都得到了一丝滋润！

力量！虽然微弱，但真实不虚的力量感重新回到体内！

莫离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眼中精光一闪！

他毫不犹豫，立刻从储物袋中抓出那柄断裂的星辉长枪，将刚刚恢复的、融合了一丝混沌之气的微弱灵力灌注其中，用尽全身力气，向着那名正在艰难抵御第二只怪异生物、满脸惊恐的魔族首席祭司，狠狠投掷而去！

“不！！！”魔族祭司发出绝望的嘶吼，他想躲，但重伤之躯根本来不及！

噗嗤！

断枪精准地贯穿了他的胸膛，那丝混沌之气轰然爆发，瞬间湮灭了他所有的生机！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破洞，身体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只剩下凝固的惊恐和不甘。

莫离喘着粗气，看着祭司毙命，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因为更多的、数以百计的那种怪异生物，已经被彻底惊动，如同灰色的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

危机，远未结束！

噗嗤！

断枪贯穿血肉的闷响，在这片死寂而诡异的世界中显得格外清晰。魔族首席祭司眼中的惊恐和不甘凝固，生机迅速消散，身体软软地瘫倒在黑色的沙土上，再无动静。

然而，莫离还来不及喘息，更大的危机已然降临！

那魔族祭司死亡时逸散的微弱魔气，以及那被断枪击杀的怪异生物流淌出的暗绿色血液散发出的腥气，如同在平静（死寂）的湖面投下了巨石，瞬间惊动了这片土地深处更多的“居民”！

咔哒！咔哒！咔哒！

令人牙酸的节肢敲击声从四面八方响起，越来越密集，越来越近！只见视线所及的、那些扭曲怪石的后方、黑色沙丘的背面，涌出了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灰色怪异生物！它们形态大同小异，皆是无眼巨口，细长四肢，皮肤如同暗淡的岩石，此刻全都“盯”向了场中唯一的活物——莫离！

成百上千？或许更多！它们如同灰色的死亡潮水，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封堵了所有可能的退路！那汇聚在一起的、纯粹而原始的饥饿与贪婪意念，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精神压力！

莫离刚刚因为击杀强敌而升起的一丝力气，瞬间被这绝望的场景冲刷得干干净净！他脸色惨白如纸，握着断枪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以他如今油尽灯枯的状态，莫说这成千上万的怪物，便是再来一只，也足以要了他的命！

逃？无处可逃！战？无力再战！

难道刚脱离魔爪，又要葬身这未知怪物的腹中？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他丹田内，那因为吸收了一丝混沌之气而稍微活跃了一点的混沌灵珠，忽然传递出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一丝急切和指引意味的波动！

波动指向他侧后方的一片区域——那里矗立着几根尤其巨大、扭曲、仿佛某种巨兽肋骨化石的黑色石柱，石柱下方有一个不起眼的、被阴影笼罩的裂缝，似乎通向地下。

灵珠的感应不会错！那里或许有一线生机！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疲惫，莫离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猛地咬破舌尖，利用剧痛刺激几乎要涣散的精神，然后调动起经脉中那刚刚恢复的、微弱得可怜、却蕴含着一丝混沌特性的灵力，全部灌注双腿！

《幽影血煞步》——血影遁！

他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化作一道模糊的血色影子，以远超当前身体状态的速度，向着那石柱裂缝疾冲而去！速度之快，甚至带起了一溜烟尘！

那些围拢过来的怪异生物似乎没料到这看似垂死的猎物还能爆发出如此速度，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了更加尖锐急促的“咔哒”声，如同潮水般汹涌追来！

莫离不顾一切地狂奔，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自己如同破风箱般的剧烈喘息，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身后的“咔哒”声越来越近，甚至能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