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初歇,应天府的街巷被冲刷得发亮,青石板路上的水洼倒映着两旁灯笼的光晕,明明灭灭,像是鬼火在跳动。苏凝提着布包,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领口沾着的木炭灰和衣角的污泥,都在诉说着刚才的凶险。
脖子上的掐痕还在隐隐作痛,指尖的伤口已经结痂,可那股红衣鬼煞带来的刺骨寒意,却像是钻进了骨头缝里,怎么也散不去。她加快脚步,只想尽快回到绣坊,将找到的木料碎片藏好,再想办法联系上沈墨卿——那个唯一可能帮她翻案的锦衣卫。
关于沈墨卿的记忆,大多来自“苏凝”的零散印象:年纪轻轻就升任锦衣卫校尉,行事狠辣,断案如神,却不与权贵同流合污,传闻他最近正在调查几起离奇的死亡案,死者都与李嵩有所关联。
苏凝心里清楚,找沈墨卿无异于与虎谋皮。锦衣卫在世人眼中向来是凶神恶煞的存在,可如今,他是她唯一的希望。
走到绣坊巷口,苏凝远远就看到王氏站在门口,眉头紧锁,神色焦急。她心里一紧,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凝儿,你去哪了?”王氏看到她,快步迎上来,伸手拉住她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担忧和责备,“你知不知道娘有多担心?绣坊里的人都快找遍了!”
苏凝低下头,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含糊道:“我……我觉得闷,就出去散了散心。”
王氏的目光落在她沾着污泥的裙摆和脖子上的红痕上,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散心能散到浑身是泥?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苏凝的心猛地一跳,母亲的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谎言。她正想辩解,王氏却突然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语气软了下来:“凝儿,娘知道你不想嫁入李家,可这是命,躲不掉的。有些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去的地方别去,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
母亲的话里有话,像是在暗示什么,又像是在警告她。苏凝抬起头,看着王氏眼底深处隐藏的恐惧,突然意识到,母亲或许早就知道一些关于诅咒、关于陈墨的秘密,只是迫于压力,不敢说出来。
“娘,李嵩不是好人,嫁给他儿子,我不会有好下场的。”苏凝鼓起勇气,轻声说道,“陈墨……您认识陈墨吗?”
王氏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猛地捂住苏凝的嘴,眼神惊恐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你疯了!不准提这个名字!凝儿,听娘的话,别再查了,再查下去,我们整个苏家都会万劫不复!”
说完,王氏拉着苏凝快步走进绣坊,将大门紧紧关上,仿佛外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苏凝的心沉了下去,母亲的反应印证了她的猜测,苏家果然与陈墨的冤案有关,或许,当年苏家接受这门婚事,也是被李嵩胁迫的。
回到闺房,王氏又反复叮嘱了几句,才忧心忡忡地离开。苏凝坐在床边,打开布包,看着里面的木料碎片,心里充满了迷茫和坚定。迷茫的是,连母亲都不敢反抗李嵩,她一个弱女子,仅凭一块碎片和一个素未谋面的锦衣卫,能翻案吗?坚定的是,她不能放弃,为了自己,为了陈墨,为了三百年后的林砚,她必须拼一次。
她拿出绣针和丝线,将木料碎片上的“匠语”仔细绣在一块丝帕上,又将碎片藏在床板的暗格里。做完这一切,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开始梳理寻找沈墨卿的计划。
与此同时,三百年后的苏市,“砚知阁”里的灯光彻夜未熄。
老周坐在桌前,面前摊开着《守棺手记》和林砚收藏的那半块玉佩,指尖的鲜血已经凝固在玉佩上,形成一道暗红色的痕迹。刚才通过玉佩感应到苏凝的危险后,他就再也无法平静,他知道,必须尽快找到李嵩后裔的线索,或许从他们身上,能找到更多关于陈墨冤案的证据。
他翻遍了工作室里所有关于明代应天府的史料,终于在一本《应天府志》的批注里,找到了关于李嵩后裔的记载:“李嵩,万历年间应天府通判,后因贪腐案发,满门抄斩,唯幼子李存义逃脱,隐居苏市,以收藏古董为业。”
苏市?收藏古董?
老周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他想起苏市古街有一家名为“存义斋”的古董店,老板姓李,据说祖上是明代的官员,店里收藏了不少明代的文物。难道这家店的老板,就是李嵩的后裔?
他立刻起身,抓起外套就冲出了工作室。外面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却丝毫没有减弱他的决心。他必须尽快赶到“存义斋”,如果这家店真的与李嵩有关,那么店里很可能藏着当年陈墨冤案的物证,甚至可能与那口红棺的委托有关。
“存义斋”位于苏市古街的中段,是一栋两层的木质小楼,门口挂着一块老旧的牌匾,上面的“存义斋”三个字已经有些模糊。老周推开门,一股浓郁的檀香扑面而来,与红棺的腐朽木香截然不同,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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