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黎明来得黏稠而滞重。天际刚泛起一丝蟹壳青,便被低垂的云絮和尚未的熄灭霓虹残余搅得浑浊不清。蓝草租住的公寓楼狭窄的休息室内,空气凝滞得如同隔夜的冷粥。门被急促地敲响,不等蓝草完全拉开,三个裹挟着凌晨寒气与长途奔袭疲惫的身影便硬生生挤了进来,瞬间塞满了这方寸之地。
“蓝草!”老书记的声音嘶哑干裂,像砂纸摩擦着木头,眼白布满血丝,厚重的肩棉袄头还沾着夜露与山路的浮尘。他身后,刘老板那件价格不菲的羊绒大衣皱巴巴的,精明的大眼睛里也掩倦色,嘴唇紧抿成一条线。最后是郭律师,一丝不苟的西装也压出了褶皱,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依旧,手里紧紧攥着个黑色公文包,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老书记!刘大哥!郭姐夫!你们…真赶夜路来了?”蓝草连忙让开,狭小的空间顿时被几个男人的体温和气息填满,玻璃窗上迅速蒙起一层白雾。
“废话!灵芝的事,火烧眉毛了,还能等天亮?”老书记一屁股陷进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沙发里,沙发不堪重负地呻吟了一声。他环顾这简陋得只有一床、一桌、两椅的休息室,眉头拧成了疙瘩,最终目光钉子般扎在蓝草脸上,“快!把郭老板那套宏图伟业,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再给刘老板和郭律师说一遍!让他们也听听,这金疙瘩到底打算怎么个炼法!”他特意加重了“炼”字,带着一股子山野的硝烟味。
刘老板和郭律师没坐,就那么杵在屋子中央,像两尊沉默的界碑,目光沉沉地压在蓝草身上,空气仿佛又沉重了几分。
蓝草深吸一口气,驱赶着脑中残留的睡意,将昨夜在展台与郭老板的谈话,尤其是关于提取紫云芝内在活性元素提取、浓缩精华液、瞄准国际高端市场的核心构想,有条不系地复述出来。她刻意强调了郭老板话语中透露出的资本力量:“尖端生物实验室”、“全自动提取线”、“全球专利布局”、“百倍利润空间”。每一个词,都像一块冰冷的金属,砸在这狭小、温热的空间里。
“他昨天展示过一点概念,”蓝草道,补充声音低沉,“一小瓶据说是其他灵芝提取的样品,琥珀色的液体,看着…很高级。他说紫云芝的潜力,远非普通灵芝可比。设备,他那边早就备好了,只等这次展览会一结束,就会直接运进来,安装调试。他的意思很明确,想尽快从紫云芝入手,打出第一炮。”
刘老板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大眼睛精光一闪,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大衣扣子:“他…没提具体怎么合作?股份?技术入股还是资金?定价权在谁手里?”商人的本能让他瞬间抓住了最核心的利益链条。
郭律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微光,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蓝草,郭老板有没有出示过任何具有法律效力的合作意向书?或者关于知识产权归属、原料供应保障、收益分配比例的初步框架?口头承诺,在法律上几乎等同于无。”他拍了拍公文包,“我带了基础的合作协议范本和风险提示清单。”
蓝草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都没有。当时场面…有点微妙。王会长那边直接订了两朵整芝,态度很强硬要原滋原味。郭老板的提取计划,更像是一个宏大愿景的宣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我当时,”蓝草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我心里没底。我在展览会上,也私下打听过市场行情。品相上乘、炮制得法的整朵紫云芝,尤其是上了年份和云纹的,价格…高得吓人。几千?那只是起步。遇上识货又急需的,上万甚至几万都有可能。这还只是原料!所以,郭老板那个‘提取精华液’的利润空间,他说的百倍,未必是虚言,但…”蓝草的眼神变得凝重,欲言又止,老书记接过话匣子:“代价是什么?是把我们祖传的宝贝,彻底拆碎了,榨干了。”
“嘿嘿嘿!所以我当时就没敢接他这个话茬,只含糊说需要同王厅长和你们一起商议。”
“做得对!”老书记猛地一拍沙发扶手,震得灰尘簌簌落下,他浑浊的眼睛里迸射出一种近乎凶狠的亮光,“几万?几十万?又怎样?钱是能堆出金山银山,可堆不出咱石湾村的根!堆不出山神爷赏的这口‘灵气’!他郭老板那机器一开,轰隆轰隆,吸进去的是整朵的灵芝,吐出来的…吐出来的还是咱认识的东西吗?蓝草,你这份稳当,是给咱村子留了后路!”
刘老板的眉头却锁得更紧了,他来回踱了两步,狭让他小的空间转身都困难:“老书记,话是这么说。几、几十万可这万…不是小数目啊!要是真能稳定出货,全村老少的日子都能…翻个身儿!他那套提取技术,听起来是邪乎,可要是真能行得通,利润确实惊人。关键是…我们不懂!我们根本不懂他说的那些元素、活性是啥玩意儿!是好是坏,是真是假全凭他一张嘴?”他的焦虑溢于言表,那是对巨大财富可能的诱惑与对未知陷阱的恐惧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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