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上墨迹未干,三百万的数字在岩洞昏黄的光晕里灼灼发亮,丰味源郭启明的手与蓝草紧握的刹那,村长皱纹纵横的脸笑成了风干的野山菊,村民们嗡嗡的议论声几乎要掀翻这千年岩洞的穹顶:“成了!真成了!”“岩洞里头建恒温厂?神了!”空气里弥漫着土腥气与一种近乎晕眩的甜味,那是希望骤然胀破的芬芳。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刘老板,此刻却像一块骤然投入沸水的坚冰。他猛地一拍身下粗粝的石墩,“噌”地站起,那声音不高,却带着淬了冰碴的锋利,瞬间划破所有喧腾:“高兴?拿什么高兴?三百万订单,是金子也是石头!你们当漫山遍野的梅子是地里的土坷垃,伸手就能抓一把?”他眼风锐利地扫过蓝草和村长,“我坐这儿半天,嘴都没张利索!吃不下硬撑,是要噎死人的!”洞内霎时死寂,岩壁渗出的水珠滴落声,清晰得惊心。
蓝草脸上初绽的笑意凝固了,旋即迎向那冰锥般的目光:“刘大哥,山势地貌摆在这儿,这就是底气!人手不够?招!下村收梅子,撒开网就是!”她的话语在空旷的岩洞里撞出轻轻的回响。
“招人?”刘老板一声嗤笑,寒意砭骨,“蓝草,你眼里只有订单那串烫金的数字!你可知违约了,我们损失的是什么,山梅子以前是烂果子,可现在是山神的亲闺女,金贵着呢,就这短短一季!过了季,你那恒温洞子再神,也只能喝西北风!到时交不上货,违约金能把咱全村再埋进这山坳里一回!”他粗壮有力的手指戳到合同上“山梅子鲜果”那几个墨字,字字如重锤,砸得众人心头一沉。方才还灼热的目光,倏然间蒙上了一层惊疑的灰尘。
“我,我,我不是着急拿订单嘛,三百万加建恒温车间,是我们石湾村梦寐以求的事,三百万可以还市农业银行的钱了…!”
“那你也要考虑考虑,我都还未张嘴,就被你签了,你也稍稍尊重一下我和老郭!”
蓝草的眼泪在眼底里打转:“我也是一时激动,没考虑那么多嘛。你凶我。”
蓝草的眼泪就那么不经意的流了下来。刘老板一看,又慌了神:“我的小姑奶奶,我没有要凶你,只是跟你说个事实,以后碰到这个情况,尤其是大金额的订单。更要仔细的考虑。不要盲目的签合同。比如我们还不成他这个订单,我们的违约金可是吃不起,就算赔上我们以前的全部努力。也足够我们喝一壶的啦。”
“我知道啦。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会注意的。那你看一下,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
所有的村民都沉静了下来,刘老板继续说道:“现在没有另外的办法,趁着梅子的成熟季节,十里八乡全部发动起来,挨家挨户的去各个村子收购,务必把这一单完成。”
村长从人群里走出来,垂头丧气的说道:“本来我们村的人手就不够,还要去各个村收购梅子,这也是一个大问题。”
刘老板叹了一口气说道:“在每一个村设立一个点,安排他们的村长或者村支书去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也是帮乡亲们多赚一点钱,而且山里的野梅子都是不要钱的,又不是自己种植的。摘到就是赚到,我相信。这十里八乡的村民一定会做的。”
“对对对,我怎么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像响水村的人就很积极的参与其中。趁着暑假这段时间娃子们没有上学,这也是一笔劳动力。”
“好,就这么办。大家分头行动吧!”
收购的大网,带着三百万订单沉甸甸的期盼与刘老板冰冷的预警,撒向了四里八乡。蓝草亲自带队,小车碾过雨后泥泞的盘山路,引擎声惊飞林间宿鸟。然而,这“梅子”的深广与暗礁,远超纸上谈兵的想象。
第一日,汗领村。 王婆家院子里的移栽的老梅树虬枝盘曲,枝头零星挂着些晚熟的果,色泽青涩。蓝草仰头细看,笑容恳切:“王婆婆,您家梅子,我们全要了,价儿按最高的走!”
王婆倚着门框,浑浊的眼睛在蓝草和那棵老树间逡巡,半晌,瘪着嘴摇摇头:“闺女啊,不中。这树……今年不争气,没挂几个果,留着给我小孙孙当零嘴儿,不卖喽。”
她枯藤般的手摆动着,转身慢吞吞挪回屋,留下一个固执的背影,木门“吱呀”一声合拢,像关上了一线希望。
第二日,抬头村。 李伯家的梅园规模不小,枝头果实累累,压弯了枝条。村长老赵陪着蓝草,刚报出收购价,李伯粗糙的手指在算盘珠子上“噼啪”一阵脆响,眼皮一抬,精光闪烁:“这个价?老黄历喽!镇上去卖,可以卖二元一斤咯”。
他伸出二根黝黑的手指,在蓝草眼前晃了晃,嘴角咧开,“蓝草呀,都是乡里乡亲,我也不为难你,总不能比外人给的还寒碜吧?”
山风穿过梅林,吹得叶片簌簌作响,也吹得蓝草心底那根名为预算的弦,绷得死紧,发出不堪重负的低鸣。
“李叔,二元一斤你是零卖,我是包下你整个果园,而且你有人手可以去山里摘野果,我也是按一元一斤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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