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一种能吞噬雷鸣与暴雨的死寂。
舞台上的水渍倒映着穹顶冰冷的灯光,将林晚晴瘫坐的身影切割得支离破碎。
她脸上的疯狂与狰狞已被抽干,只剩下一片触目惊心的死灰,仿佛灵魂被瞬间掏空,仅余一具被雨水浸透的躯壳。
全场的尖叫与骚乱,在凌寒拿出那些信件的瞬间便被掐断了喉咙。
此刻,所有人都成了这场审判的陪审员,用目光与呼吸,参与着这迟到了太久的对峙。
就在这凝固的空气中,一个瘦小的身影,从舞台侧翼的阴影里,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女孩,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穿着一身朴素的话剧戏服。
她有一双像林中鹿一般清澈又警惕的眼睛,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绒布包裹的、四四方方的老旧木盒。
她是“小戏骨”,剧中饰演童年林晚晴的聋哑演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她无视了满场的注视,径直走到舞台中央,在离林晚晴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她没有看面如死灰的林晚晴,也没有看冷若冰霜的凌寒,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控制室的方向,仿佛在与远处的白影进行无声的交流。
然后,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木盒放在地上,打开。
里面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证物,只有一个古董级的磁带录音盒,以及一张泛黄的便签。
女孩举起便签,面向观众,也面向舞台上的所有人。
接着,她用一双小手,打出了一行清晰、沉稳的手语。
“他说,这里有你们都忘了的声音。”
一束追光恰到好处地打在白影身上,她不知何时已从道具后走出,站到了舞台一侧的备用音控台前。
她冲着小戏骨的方向微微点头,接过乔伊递来的转录线,熟练地接入了那个古老的录音盒。
一阵轻微的电流噪音后,磁带转动的“咔哒”声,通过剧院顶级的环绕音响,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
第一个声音响起时,林晚晴那死灰般的脸庞猛地抽动了一下。
那是十五年前,凤凰特战队新兵训练营的深夜。
背景音是夏夜的蝉鸣和远处靶场的零星枪声。
一个年轻、带着一丝青涩却依旧清冷的声音响起,是凌寒。
“……一百二十个。你又慢了。”
另一个气喘吁吁、充满不甘的声音反驳道:“我……我明明是跟着你的节奏……”
“我做了一百二十五个。”年轻的凌寒打断了她,声音里没有炫耀,只有一种近乎严苛的平静,“林晚晴,我算过,你的瞬间爆发力比我强,核心力量的耐受极限也比我高。单论五十米折返冲刺,你比我快两秒。别总跟着我的节奏走,那只会拖垮你。找到你自己的节奏。”
短暂的沉默后,录音里传来林晚晴带着哭腔的低吼:“你凭什么教训我!”
“我不是在教训你。”凌寒的声音顿了顿,似乎走近了几步,“我是在告诉你,如果你只想当我的影子,你永远都只是第二名。”
磁带继续转动。
场景变了,背景是呼啸的风声和通讯设备细微的电流音,那是“双生桥行动”前夜,指挥中心的宿舍门口。
依旧是凌寒的声音,但比十五年前沉稳了许多,也冰冷了许多。
“站住。”
录音里传来林晚晴略显慌乱的声音:“队长……我,我去检查一下装备。”
“如果你觉得委屈,或者对这次任务的安排有任何异议,现在就可以退出。”凌寒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波澜,却字字如钉,“凤凰的字典里没有逃兵,但有战术性撤换。我允许你,也批准你,现在就退出B组。但别让我以后在战场上,需要把后背交给一个心里藏着事的人。”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全场一片死寂。
如果说,秦昊的录音是点燃林晚晴疯狂的导火索,那么这两段来自过去的对话,则像两把无形的铁钳,生生掰开了她用嫉妒和怨恨铸就的硬壳,露出了里面最柔软、最不堪一击的内核。
她一直以为凌寒从未正眼看过她,从未认可过她。
可原来,在她自己都快忘了的青春岁月里,那个永远走在最前面的身影,曾停下脚步,点出过她连自己都未曾发掘的闪光点。
在她以为自己被当作无情棋子推出去的时候,那位冷面队长,给了她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是她自己,放弃了那个机会。
控制室内,白影看着波形图,眉头忽然一蹙。
她对乔伊做了个手势,指了指磁带末尾一段极其微弱的、被高频噪音覆盖的异常频段。
乔伊立刻会意,在便携终端上敲击起来。
几秒钟后,一段经过破译和降噪处理的音频被发送到白影的控制台。
那是一段独白。
一个压抑着、颤抖着、仿佛在对自己又像在对魔鬼倾诉的声音。
是林晚晴。
“……我知道她对我好,我知道她什么都比我强……可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她看我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需要被纠正的学生,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妹妹?我恨那种眼神!我不要她的照顾,不要她的提携!我想让她害怕一次,哪怕只有一次……我想看到她从神坛上掉下来,看到她也会恐惧,也会无助,会像我看她一样,仰视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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