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的碎裂声并未被淹没在骤起的哗然中,反而像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全场压抑的惊恐与骚动。
萧老夫人那张保养得宜、永远挂着慈祥面具的脸,在屏幕上那刺目的账目截图映衬下,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那是一种混杂着错愕、惊怒与一丝不可置信的恐慌,仿佛被人当众扯下了最体面的内衬。
“保安!关掉屏幕!把电源切断!”基金会的执行理事最先反应过来,声音嘶哑地尖叫着。
现场安保人员如梦初醒,乱糟糟地冲向主控台。
宾客们则本能地举起手机,闪光灯疯狂闪烁,试图记录下这豪门盛宴上最不堪的一幕。
混乱是最好的掩护。
乔伊,那个刚刚引发了这一切的“侍应生”,已经悄无声息地后退,她微微躬身,将托盘交给另一个目瞪口呆的同事,姿态谦卑得仿佛只是一个被吓坏了的普通女孩。
她顺着人流的边缘,像一滴水汇入大海,转瞬便消失在了通往后厨的走廊尽头。
半小时后,新娘基金会总部大楼灯火通明,但所有对外网络端口已被物理切断,内部服务器进入最高级别的封锁状态。
一场无声的清洗正在进行。
第二天,财务部人心惶惶。
那个引发了骚乱的临时侍应生自然是找不到了,而“林婉如”,这个新来的财务助理,因为“在岗期间擅离职守”,被从核心的财务组调离,发配到了地下二层的档案室,美其名曰“整理旧档,深刻反省”。
这正中乔伊下怀。
档案室阴冷而沉寂,弥漫着旧纸张的霉味。
一排排顶天立地的金属架上,塞满了尘封的牛皮纸档案盒。
她表面上顺从地接受了惩罚,每天安静地推着小车,将一盒盒档案搬下,用抹布擦拭,再按年份重新归档。
在监控的死角,她的动作却截然不同。
她没有去碰那些被严密看管的财务档案,而是将目标锁定在一批特殊的信件上。
这些信件被统一封装在印有“家访回函”字样的信封里,足有十几箱。
寄件人,均为曾接受“新娘基金”援助、并成功“回归家庭”的女性。
信的内容千篇一律,字迹娟秀,辞藻恳切——“婚后生活幸福美满,感谢基金会的引导与帮助,让我找到了人生的真谛。”
可乔伊敏锐的指尖,在抚过这些光滑的信纸背面时,却感觉到了一种极其细微、却极有规律的凹凸不平,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同一个地方反复刮擦留下的痕迹。
她不动声色地将几封划痕最明显的信件样本藏入袖中,带回了安全屋。
在白影操作的高精度偏振光扫描仪下,那看似光洁的信纸背面,缓缓浮现出另一层令人毛骨悚然的字迹。
它们是用透明的指甲油或类似的物质写成,笔画颤抖而绝望。
其中一封信的背面,只有短短一行字,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救我,他们在改我的药。”
“她们不仅在做假账,她们在系统性地‘改造’活人。”凌寒的声音冷得像冰,她看着屏幕上那行求救的字,眼中杀意翻涌。
晚宴上的那笔账目,只是冰山一角。
必须找到资金的最终流向,彻底斩断这条毒蛇的七寸。
“老大,我逆向追踪了那笔‘清除不稳定因素’的款项。”白影的十指在键盘上翻飞,一道道数据流瀑布般刷过屏幕,“它经过了十七次离岸账户的跳转,最终汇入了一个位于本市的加密货币池。出口,指向城西一家名为‘汇蚨祥’的地下钱庄。”
“铜算盘。”凌寒吐出这个在灰色地带如雷贯耳的名字,“此人专做顶级豪门的黑账生意,号称‘只认凭证,不认人’,嘴比保险柜还严。”
“我去。”乔伊主动请缨,眼神里再无半分“林婉如”的柔弱,只剩下猎手盯住猎物时的专注,“我查过他。铜算盘本人笃信因果,每月初七,雷打不动要去城西的玉佛寺上香。他有个怪癖,上香时必穿千层底布鞋,手拄一根斑驳的竹杖,坚持‘三步一叩’上完九十九级台阶。这种人,最怕报应。”
初七,晨雾未散。
玉佛寺门前,一个面容憔悴、形容枯槁的女人长跪不起,额前磕得一片青紫。
她就是乔伊伪装的失婚妇人,怀里死死抱着一个包裹,嘴里反复念叨着,向每一个路人乞求一张能“赎清罪孽”的符纸。
铜算盘穿着一身素净的灰色布衣,拄着竹杖,一步一叩地走上石阶。
当他经过乔伊身边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就是这一瞬间。
乔伊猛地抬头,眼中满是疯癫与绝望交织的泪水,声音嘶哑地哀泣:“大师都说我疯了,可我没疯……我记得每一笔账,记得他们是怎么把活人的名字从账本上划掉的……您慈悲,您能帮我找一个不怕鬼的地方吗?我把账本都给您!”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他没有停下叩拜的动作,只是在与她错身而过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鬼不可怕,怕的是活人装死。子时,后山茶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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