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9月16日, 农历七月廿五, 宜:祭祀、沐浴、修饰垣墙、平治道涂、余事勿取, 忌:诸事不宜。
窗外的城市在晨雾中一点点苏醒,灰白的光线爬过冰冷的玻璃幕墙,落在我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地板上,像铺了一层脏污的雪。手机屏幕亮着,那条来自陌生号码,却标注着“迅龙科技HR部”的短信,硬邦邦的文字钉在眼底:
“陈默先生,经公司管理层慎重审议,诚挚邀请您重返岗位。职位:高级项目专员。薪资:税前四万/月,差旅费用预支额度十万。盼复。”
冰冷的荧光刺得我眼球发涩。我反复看了三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钩子,试图从我被掏空的身体里钓出点什么。税前四万,十万预支额度……他们是不是发错了?把我当成了哪个同名同姓的倒霉蛋,准备再坑一次?
空气里还残留着昨晚泡面汤料浓重廉价的咸香,混合着打印纸和焦虑散发出的酸腐气。墙角那摞仲裁材料最上面,盖着鲜红印章的裁决书——《劳动争议仲裁裁决书》,胜诉。白纸黑字,认定迅龙科技以“拒绝出差”为由单方面辞退我违法,责令支付赔偿金两万八千元整。
一场耗时近三个月,剥掉我一层皮的胜利。两万八,买不回我这段时间耗尽的精力、夜夜的失眠,以及银行卡里彻底见底的数字。
而这条短信,这笔高薪,像是对那场惨胜最恶毒的嘲讽。
我,陈默,一个前·商务公司业务员,差点就真沉默着烂死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了。去新疆的那趟差事冒出来的时候,我心里就咯噔一下。远,时间长,预估花费两万块。钱不多,但公司那“个人先垫付,回来再报销”的规矩,对我这种月光族来说,就是要命。
我走了流程,申请预支。低声下气,理由充分。然后被干脆利落地打了回来。财务那边鼻孔朝天:“公司制度,都是这么办的。”直属上司老王拍拍我的肩,语重心长:“小陈啊,要克服一下困难嘛,年轻人,多历练,垫一垫,公司还能亏待你?”
我信了他的邪。跑去查公司规章,翻劳动法,硬着头皮又递了一次申请,附上了条款截图。这次回复更快,直接来自总部HR:“制度如此,请严格执行。”
我梗着脖子,没垫钱,自然也没办法出差。但我每天准时上班,处理所有本职内的工作,甚至更多。然后,辞退通知就下来了。“拒不服从公司合理工作安排(出差)”,构成严重违纪,立即解除劳动合同,没有任何补偿。
我记得那天走出公司大楼时,夕阳灰黄,把玻璃墙染得像一块巨大的、即将腐朽的奶酪。身后是熟悉的灯火通明,身前是车水马龙,我却觉得自己被扔进了一个真空的玻璃罩子,所有的声音和色彩都隔着一层,扭曲变形。口袋里是最后半个月工资换来的几张钞票,和一部因为欠费即将停机的手机。
我不甘心。
三个月的仲裁路,磨得人没了脾气。准备材料,跑腿,等待,开庭。公司那边来了个法务和HR,趾高气扬,拿着我那份没签字的“自愿垫付承诺书”(我从未见过)和扭曲的考勤记录,说我消极怠工,说我能力不足借故推脱出差。我据理力争,拿出所有沟通记录、邮件、规章制度,一遍遍重复事实。仲裁员的脸大部分时间没什么表情。
直到裁决书下来。赢了。法理站在我这边。
我以为我会狂喜,会激动得大哭一场。但都没有。我只是拿着那张纸,在仲裁院门口冰凉的台阶上坐了很久,直到屁股被硌得生疼。感觉像打了一场透支一切的仗,敌人丢下一具空壳,扬长而去,而我守着这具名为“公平”的空壳,里面空空如也。
赔偿金拖了快两周才到账。到账的那天,我默默交了下季度房租,还了朋友几千块,银行卡余额又回到了令人心安的三位数——穷得心安理得。
然后,就是今天早上,这条诡异的短信。
它精准地在我刚拿到赔偿金、稍微喘过一口气的时候出现。它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和迅龙科技的纠葛,甚至知道那场该死的、要命的差旅费。
高薪。预支。诚挚邀请。
每一个词都闪着不祥的光。
我盯着手机,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心脏在胸腔里迟钝地撞着。理智尖叫着让我把它拖进垃圾箱,拉黑这个号码,甚至立刻关机。那家公司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泥潭,我刚爬出来,沾着一身腥臭的淤泥,难道还要再陷进去?
可是……四万。十万。
房租又要交了。老家前几天来信,说母亲的老毛病又犯了,药没断过。朋友的钱还没还清。下个月……下个月怎么办?
恐惧和一种屈辱的、被精准拿捏的渴望,像两条冰冷的蛇,缠紧了我的喉咙。
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泡面渣和霉味混合的气息令人作呕。我环顾这间逼仄的屋子,看着桌上那份已然蒙尘的仲裁裁决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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