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风声渐息,东方泛起鱼肚白。此时,天还没亮透,风从贡院墙根卷起尘土,在青石板上打着旋。
江知意站在礼部门前的石阶下,手里抱着一摞用油纸包好的考卷,指尖压着边角,防止被风吹开。
她没说话,只朝屋檐下一瞥。影七的身影已在梁上停留了半个时辰,此刻轻轻一跃,落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低声说:“换好了。”
江知意点了点头,把油纸卷递过去,“放药箱夹层,等开考前再拿出来。”
小满蹲在女医学子们旁边,挨个检查她们的针包和药囊。“师父说了,今天不考背书,考的是你们手上的功夫。”她一边说,一边给最后一个姑娘塞了块姜糖,“含着,别紧张。”
云娘站在队尾,腰间的药囊瘪了一圈,昨夜熬的汤药已经分完。她扫了眼那些陆续进场的世家子弟,冷哼一声:“一个个穿得花里胡哨,真要他们扎一针,怕是连穴位都找不着。”
江知意整了整袖口,抬脚上了台阶。
贡院大门刚开,值守官员正打着哈欠往外走。她迎上去,将一份盖着御印的文书递出:“奉旨试行新考制,请查验。”
那官员揉着眼睛接过,翻开一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不是原定的题?”
“原题重理论,轻实操。”江知意声音不高,却清楚得很,“陛下批过,医道革新期间,可依实际情况调整考核方式。您若不信,现在便可去礼部主司处核对备案。”
官员迟疑片刻,又看了看她身后那一排穿着靛蓝医袍的女子,终于点头:“行吧,按规矩来。”
门内大堂灯火通明,考生已按号入座。江知意走上高台,打开油纸包,取出十份新考题,交给监考吏员分发。
台下渐渐骚动起来。
“这不是《黄帝内经》的内容啊!”有人惊呼。
“辨识药材?现场施针?这是医考还是杂役考核?”一个锦衣青年猛地拍桌而起,脸色涨红,“我父亲可是太医院供奉!这种题目根本不合祖制!”
江知意站着没动,等他说完,才慢悠悠开口:“那你父亲去年治贵妃头痛,用了三副镇肝熄风汤,结果人晕过去了,是不是更不合医理?”
那人顿时语塞。
她继续道:“你们背得熟古方,可知道石菖蒲配远志能醒神,但阴虚火旺者用了会盗汗心悸?你们能默写《灵枢》九卷,可敢在活人身上扎满三十六针而不偏一丝?”
台下鸦雀无声。
她环视一圈,语气平静:“今日考题有三道。第一,辨认三十六味易混淆药材,错三味以上即为不合格;第二,为模拟昏厥病人施针急救,限时一刻钟;第三,根据症状描述,判断是否为南诏蛊毒,并开出解方。”
话音刚落,已有考生摔笔离座。
“我不考了!这种题目,根本不是正经医官该做的!”
江知意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淡淡地说:“挺好,省张卷子。”
其余人低头答题,气氛陡然紧绷。
女医学子们翻开试卷时,手指微微发抖,但没人停下。第一个环节开始,每人面前摆出三十六个小瓷碟,里面盛着颜色相近、形状相似的药材。
有位体型微胖的考生,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一边对照着试题上药材的描述,一边用手指在药材上轻轻摩挲,嘴里还不时嘟囔着:“这味药的味道怎么和书里说的不太一样呢。”他旁边的考生则满脸自信,拿起药材瞧了瞧,就快速写下答案,随后又拿起另一味药材,眼神中透露出笃定。
又有一个考生,在看到蛊毒病例分析题时,眉头紧锁,不停地咬着笔杆,脑海里飞速回忆着学过的知识,嘴里小声念叨着:“这症状和师父讲过的几种蛊毒好像都不太一样啊,到底该怎么判断呢。”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始奋笔疾书。
还有些考生,在做辨识药材题时,为了更准确地判断,会和其他考生轻声讨论。“你看这个,它的根茎是不是比那个要粗一些?”“它的气味好像也有点区别,不过我还是有点拿不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既紧张又认真。
有人拿起一味,凑近灯下细看,又放在鼻尖轻嗅。
“这是防己,不是木防己。”一个瘦弱姑娘低声自语,“根纹不同,气味也淡些。”
她旁边的同伴点头:“白附子和附子也容易混,这个炮制过了,颜色偏黄。”
江知意在台上来回走动,目光扫过每一桌。她看到那个最小的女孩盯着‘钩藤’和‘夜交藤’犹豫了几息,最后果断写下前者——正确。
第二关开始时,十个草编人偶被抬上场,关节处标着穴位。每个考生需在规定时间内完成“醒神十三针”的施针流程。
小满紧张地攥着拳头,站在角落直跺脚:“快啊,时间不多了!”
云娘拍拍她肩膀:“别吵,越乱越错。”
只见一名女学徒手持银针,稳稳刺入百会穴,接着太阳、风池、合谷……动作流畅,指法精准。最后一针落下,刚好铃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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