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肉 第35章 守夜人的村落

林序一步步走下丘陵，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不再是最初的慌乱，而是一种面对未知的、带着决绝的平静。长老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愈发清晰，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麻布长袍，须发皆白，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但腰背挺直，一双眼睛在暮色中闪烁着温和却洞察一切的光芒。

当林序走到距离长老约十步远的地方时，停下了脚步。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躬身，行了一个从博尔特那里学来的、表示没有敌意的古老礼节。

长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带着赞许的微笑，他缓缓抬手，回了一个同样的礼节，动作古朴而优雅。

“远道而来的客人，欢迎来到溪谷地。”长老的声音苍老而温和，如同溪谷地傍晚的风，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感谢你，救了阿木那孩子的性命。”

他果然知道了。林序心中了然，但并不意外。他抬起头，坦然迎上长老的目光：“举手之劳，长老不必客气。”

长老微微颔首，目光越过林序，似乎看向了丘陵上石缝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岩石看到隐藏其中的博尔特和小茹。“你的同伴，似乎需要帮助。尤其是那位……身上带着沉重伤势和……古老气息的骑士。”

林序心中一震。长老不仅知道博尔特的存在，甚至似乎能感知到他的状态和某些特质？这个村落，果然不简单。

“长老慧眼。”林序没有否认，也无法否认，“我的朋友伤势很重，需要静养和药物。我们……无意冒犯贵地，只是寻求一处暂时的安身之所。”

长老沉默了片刻，目光重新回到林序脸上，那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孩子，你们的到来，并非偶然。溪谷地这片‘遗光绿洲’，能隔绝外界的污浊，也能……吸引那些在黑暗中挣扎、心怀光明之火的灵魂。”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我代表‘守夜人’村落，邀请你们入村。我们会提供庇护，治疗你的朋友。但相应的，也需要你们遵守村落的规矩，并且……回答我们的一些疑问。”

“守夜人？”林序捕捉到了这个陌生的称呼。

“守护长夜，等待黎明的人。”长老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庄严和寂寥，“我们是‘大夏’最后的守望者之一，守护着一些不该被遗忘的东西，也躲避着那些试图吞噬一切光亮的阴影。”他的目光意有所指，显然指的是灰塔。

林序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守夜人！大夏的守望者！这与博尔特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他们真的找到了与灰塔敌对的、继承了古老信念的遗民！

“我们愿意遵守规矩。”林序立刻表态，语气诚恳，“至于疑问……只要不涉及我们无法言说的秘密，我们愿意坦诚相告。”他必须为博尔特和小茹争取到这个机会。

长老脸上露出了更为舒展的笑容。“很好。那么，请带你的同伴下来吧。夜色将至，村外并不安全。”

林序不再犹豫，转身快步返回石缝，将情况告知了博尔特。

博尔特听完，眼中精光一闪，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对方已经知晓，且表达了善意，我们没有理由拒绝。走吧，小心戒备便是。”

他挣扎着站起身，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属于强者的气势已然回归了几分。林序搀扶着他，带着小茹，三人缓缓走下了丘陵。

长老依旧在原地等候，看到博尔特时，他的眼神明显波动了一下，那是一种看到同类、甚至是看到某种希望般的复杂情绪。他对着博尔特，行了一个比刚才对林序更加郑重、更加古老的礼节。

“古老的骑士之血，欢迎归来。”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博尔特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声音平静无波：“守夜人长老，叨扰了。”

没有过多的寒暄，长老转身，拄着藤杖，步履稳健地在前引路。林序三人跟在他身后，走进了那道简陋却象征着庇护的篱笆门。

踏入村落的瞬间，一种奇异的、温暖而平和的气息包裹了他们。与外界相比，村落内的空气似乎更加清新，带着一种令人心神安宁的力量。村民们看到长老带着三个陌生人进来，纷纷投来好奇、探究，但并无恶意的目光。一些孩子躲在大人身后，偷偷打量着林序和小茹。

长老将他们带到村落边缘一处相对独立、但收拾得干净整洁的石屋前。“这里暂时无人居住，你们可以在此安顿。稍后会有人送来食物、清水和干净的衣物。至于伤势……”他看向博尔特，“我们村落有传承的草药师，虽然技艺古老，但对处理这种……被浊气侵蚀的伤势，或许有些独到之处。”

“有老长老。”博尔特再次颔首致谢。

长老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博尔特和林序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再谈”，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石屋虽然简陋，但遮风避雨，内有简单的石床、木桌和陶制器皿，比他们在荒野中的藏身之所好了不知多少。很快，便有村民送来了热腾腾的、用不知名谷物和块茎熬煮的粥，干净的饮水和衣物，甚至还有一些外敷的、散发着清香的草药膏。

小茹饿坏了，小心翼翼地喝着温暖的粥，小脸上终于露出了放松的神情。林序先帮博尔特清洗伤口，敷上药膏，看着他喝下一些粥后，才自己开始进食。食物很简单，但对他们来说，已是无上的美味。

夜幕彻底降临，村落里点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大多是油灯或松脂火把，光线昏黄，却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远处传来村民们的交谈声、孩子的嬉笑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祥和。

博尔特靠在床上，闭目调息，药膏似乎起了一些作用，他的呼吸更加平稳。小茹吃饱后，很快就在铺着干草的石床上睡着了，嘴角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

林序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望着村落里温暖的灯火和夜空中的繁星，心中百感交集。经历了九死一生，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似安全的港湾。守夜人村落，大夏的守望者……这一切听起来如同传说。

但他心中依旧存有疑虑。长老的深不可测，那个神秘的通讯基座，村落外围的隐蔽标记……这个看似和平的村落，底下究竟隐藏着什么？博尔特和长老之间，似乎也有着某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和试探。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此刻，他们可以暂时喘一口气了。

林序握紧了拳头。无论未来如何，他必须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让自己变得更强，才能保护好小茹，才能帮助博尔特，才能应对可能到来的、更大的风浪。

溪谷地的夜晚，宁静而深邃。在这片遗世独立的绿洲中，新的篇章，悄然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