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肉 第34章 抉择的黎明

日子在潜伏与观察中悄然流逝。白天，林序负责警戒和寻找食物水源，他像一只谨慎的松鼠，在丘陵的灌木丛和溪流边活动，尽可能不留下痕迹。小茹很懂事，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待在石缝里，用林序找来的柔软草茎编织一些小玩意，或者看着哥哥打磨武器、练习博尔特教导的呼吸法。她的脸上渐渐恢复了孩童应有的红润，只是眼神深处，依旧藏着一丝对陌生环境的怯意。

博尔特的伤势在清心玉的辅助和持续的调息下，缓慢而稳定地好转。他已经可以不用搀扶，在石缝附近短距离活动，左臂虽然依旧无法用力，但至少不再有持续的剧痛。更多的时间，他用于教导林序。训练的内容不再局限于格斗和生存，开始涉及更抽象的东西——局势分析、人心揣测、甚至是一些关于大夏历史和组织架构的零碎知识。林序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他明白，博尔特在为他将来可能面对的、更复杂的局面做准备。

夜晚，则属于博尔特。他的身影如同真正的幽灵，一次次潜入那个看似平静的村落。每一次归来，他带来的信息都让林序的心情更加沉重和复杂。

村落确实如表面所见，是一个自给自足、与世无争的农耕聚落。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邻里和睦，长老拥有很高的威望，处理着日常事务。他们供奉着古老的“守护之剑”徽记，遵循着一些流传下来的、强调互助和守护的朴素训诫。孩子们在田间嬉戏，老人在阳光下闲谈，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

但暗流始终存在。那个古老的通讯基座，每隔固定的周期，便会接收到一次极其短暂、能量波动微弱的加密信号。博尔特无法破译内容，但能感觉到信号来源的方向，指向枯萎峡谷的更深处，甚至可能是峡谷之外更遥远、更不可知的地域。村落的长老似乎知晓这个基座的存在，偶尔会独自一人深夜进入祠堂，对着基座沉默良久，但从未见他有任何操作或回应。

更令人不安的是，博尔特发现，村落外围一些不起眼的角落，布置着一些极其隐蔽的、非天然的“标记”。那不是防御工事，更像是一种……警戒线或者感应装置。它们的技术水平，远高于村民们日常使用的石器木器，带着明显的大夏遗留科技的痕迹。

这个村落，就像一颗被精心包裹的糖果，外表甜美，内里却藏着无法理解的谜团和可能与外部世界的危险联系。

“他们是在守护着什么，还是在……被监视着？”林序忍不住提出疑问。

博尔特沉默片刻，摇了摇头：“都有可能。或许两者皆是。他们守护着某种秘密或遗产，而外部势力则在监视着他们，确保秘密不被泄露，或者……在等待某个时机。”

这种不确定性，让接触的风险成倍增加。

转折发生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林序像往常一样，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外出取水。当他悄无声息地接近溪流时，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一阵极其轻微、不同于风声和水声的异响——是压抑的、痛苦的呻吟声！

他立刻伏低身体，循声望去。在溪流下游一处芦苇丛生的拐角，他看到一个身影蜷缩在地上，正在剧烈地颤抖。借着微弱的晨光，林序辨认出，那是村落里的一个少年，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他见过几次，是经常在村落外围放羊的那个孩子。

此刻，那少年脸色惨白，额头布满冷汗，双手死死捂住腹部，身体因为剧痛而蜷缩成一团。他的脚边，散落着几颗被咬了一口的、颜色鲜艳却形态怪异的蘑菇。

是误食毒菇！林序立刻判断出来。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缺乏有效的解毒手段，这样的中毒很可能致命。

救，还是不救？

一瞬间，林序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救人，意味着暴露行踪，可能引来无法预料的后果。不救，这个年轻的生命可能就会在痛苦中消逝，而他们，将眼睁睁看着。

他想到了小茹，想到了博尔特重伤时自己的无助和绝望。他想到了这个村落表面上的和平与善意，尽管底下暗流汹涌。

几乎没有更多犹豫，林序从藏身处冲了出去。他迅速检查了一下少年的状况，中毒已深，嘴唇发紫，意识开始模糊。他记得博尔特教过的一些紧急处理毒物中毒的方法。

他用力撬开少年的嘴，用手指刺激他的咽喉催吐。少年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一些混着蘑菇残渣的污物。林序又迅速跑到溪边，用阔大的树叶盛来清水，强行灌入少年口中，稀释毒素，并继续催吐。

反复几次后，少年的呕吐物渐渐变得清澈，虽然依旧虚弱，但剧烈的痉挛缓解了一些，意识也恢复了几分清明。他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脸上带着焦急和关切的少年，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一丝感激。

“别说话，保存体力。”林序低声道，他撕下自己衣襟相对干净的内衬，蘸着溪水，擦拭着少年额头的冷汗。

就在这时，村落方向传来了焦急的呼喊声，显然是有人发现放羊的少年迟迟未归，寻了过来。

林序心中一紧。他看了一眼气息微弱但暂时脱离生命危险的少年，又看了一眼村落的方向。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离开。

他最后用力按了按少年的肩膀，低声道：“坚持住，有人来找你了。”然后，他像来时一样，迅速隐入芦苇丛和晨雾之中，消失不见。

回到藏身的石缝，林序的心依旧狂跳不止。他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刚刚结束调息的博尔特。

博尔特听完，久久沉默。他的目光深邃，望着石缝外逐渐亮起的天空和远处村落升起的炊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林序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波澜。

“你做得对。”良久，博尔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生存固然重要，但若失去了基本的人性，与野兽何异？与……灰塔何异？”

他转过头，看向林序，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清晰的、毫不掩饰的赞许：“你开始明白，力量的真谛，不仅仅在于毁灭，更在于守护和……选择。”

“但是，”林序担忧地说，“他们可能会找到我们。”

“该来的，总会来。”博尔特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冷静，“或许，这是一个契机。一个让我们从暗处走向明处，去真正了解这个村落的契机。被动等待，不如主动面对。”

他的意思很明确，接触，似乎已经不可避免。只是方式，需要重新考量。

当天下午，村落的方向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大规模搜索。一切似乎如常。但傍晚时分，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林序他们藏身的丘陵脚下。那是一位须发皆白、拄着藤杖的老者，正是村落里那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他只有一个人，没有携带武器，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仰头望着丘陵上方，目光仿佛能穿透岩石，看到隐藏其中的林序三人。

他没有呼喊，没有威胁，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博尔特透过石缝的缝隙，观察着下方的长老，他的眼神变幻不定。

“他在等我们做出选择。”博尔特低声道，“是继续隐藏，还是……现身一见。”

抉择的时刻，终于到了。是福是祸，无人可知。但林序知道，他们无法永远躲藏下去。为了博尔特的伤，为了小茹的未来，他们必须迈出这一步。

他看向博尔特，博尔特也看向他，两人眼中，都看到了相同的决心。

“我去见他。”林序深吸一口气，说道。

博尔特点了点头：“小心。我在这里策应。”

林序整理了一下衣物，握了握口袋里的清心玉，然后，一步步地，走出了藏身的石缝，向着山下那位等待已久的长老走去。

溪谷地的风，吹拂着他年轻却已刻满风霜的脸庞，也吹动了命运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