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肉 第16章 夜行

越野车在距离铁砧控制的片区还有数公里远时，便熄灭了引擎，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地滑行到一片倾倒的混凝土建筑残骸后隐藏起来。博尔特率先下车，动作轻捷如猫，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示意林序跟上。

旷野的风带着废墟特有的尘埃和**气息吹来，远比岩山那边更加污浊。远处，那片熟悉的、被高墙和铁丝网粗略围起来的区域，隐约有灯光闪烁，但不同于往常巡逻队手电筒规律的光束，那光线显得有些杂乱，甚至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快速移动的车灯，如同受惊的萤火虫。

“情况不对。”博尔特伏低身体，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融在风里，“平时的巡逻岗哨不见了，内部的灯光分布也变了。有血腥味，虽然很淡，但逃不过风的传递。”他的感官敏锐得让林序心惊。

林序学着他的样子，努力调整呼吸，扩张感官。他闻到了，在熟悉的铁锈和垃圾味之下，确实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铁锈味——那是干涸血液特有的气味。他的心跳开始加速，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接近目标的紧张。小茹，你还好吗？

“我们怎么进去？”林序低声问。眼前的据点虽然看似混乱，但高墙和可能的暗哨依然存在。

博尔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一片阴影：“记住我教你的。利用阴影，观察，等待。敌人的混乱，就是你的机会。我们现在是旁观者，先看清舞台上的演员和剧情。”

他带着林序，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幽灵，借助断壁残垣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着据点边缘迂回靠近。博尔特的每一步都落在最不易发出声响的位置，对地形的利用达到了极致。林序全神贯注地模仿着，将这段时间学到的潜行技巧发挥到极限，竟也勉强跟上了博尔特的节奏。

他们在一个能够俯瞰大半个据点内部、又被阴影笼罩的制高点停了下来。从这里看去，据点内的景象让林序倒吸一口冷气。

原本相对有序的窝棚区显得更加破败，一些地方有明显的打斗和破坏痕迹，几处火堆在无人照料地燃烧，映出地面上一些来不及清理的、姿态扭曲的深色污渍。零星的执法队员在区域内走动，但步伐匆忙，神色警惕，不再有往日那种掌控一切的漠然。他甚至看到了几个穿着与普通执法队员略有不同、制服颜色更深的人影，他们似乎地位更高，在指挥着清理工作。

“是‘灰塔’的人。”博尔特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看来铁砧这条地头蛇，没能压住场子，被上面来的人清洗了。”

铁砧倒了？林序的心猛地一沉。那关押小茹的地方呢？负责看管她的人呢？是换了看守，还是……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哭泣和争吵声从下方不远处的一个半塌的窝棚后传来。林序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那声音，有点像小茹！但又不敢确定，距离和风声干扰了他的判断。

他焦急地看向博尔特。

博尔特微微眯起眼，仔细听了片刻，摇了摇头：“不是小女孩。是两个女人在争夺一点食物。”他的听力远超林序。

希望落空，林序感到一阵失落，但随即更加焦虑。据点易主，权力交接往往伴随着混乱和清算，小茹那样一个被铁砧秘密关押的孩子，处境可能更加危险，甚至可能已经被……他不敢想下去。

“我们必须进去找到关押她的地方！”林序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

“你知道具体位置吗？”博尔特反问。

林序语塞。他只知道大概在据点核心区域，靠近铁砧通常活动的地方，但具体是哪个房间或地窖，他并不清楚。当初他是“钉子”时，也没机会接触到这种核心秘密。

“所以，你需要信息。”博尔特冷静地指出，“在敌人的地盘上，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是自杀。我们需要一个‘舌头’。”

“舌头？”林序立刻明白了，意思是抓一个俘虏问话。

博尔特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下方，很快，他锁定了一个目标。那是一个落单的执法队员，似乎刚刚交班，正骂骂咧咧地朝着据点边缘一个相对偏僻的、可能是解决个人卫生的地方走去。他看起来心情不佳，有些松懈。

“那个。”博尔特示意，“等他走到阴影处。你动手，我掩护。记住，要快，要安静，留活口。”

林序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单独对付一个全副武装的执法队员？这和他之前对付掠夺者，或者是在博尔特庇护下的训练完全不同。这是真正的实战，不容有失。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博尔特教导的一切。观察环境，计算路线，预判对方的动作……他像一块海绵，疯狂吸收着周围的信息。

目标摇摇晃晃地走进了两栋破败建筑之间的黑暗夹缝。就是现在！

林序像一只捕食的猎豹，从藏身处无声地滑出，利用阴影的掩护，快速接近。他的脚步轻盈，呼吸压得极低。博尔特则在他身后不远处，如同融入墙壁的雕塑，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就在那个执法队员解开裤带，毫无防备的瞬间，林序动了！他猛地从背后扑上，一手死死捂住对方的嘴，另一只手臂如同铁钳般勒住对方的脖子，同时用膝盖狠狠顶在对方的后腰！

“唔！”执法队员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便被巨大的力量拖倒在地，拼命挣扎。但林序的擒拿技巧经过博尔特的锤炼，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生涩的少年。他利用体重和杠杆，死死锁住对方，让对方发不出声音，也使不上力气。

搏斗短暂而激烈。执法队员的肘击和蹬踹有几下落在了林序身上，带来阵阵疼痛，但林序咬紧牙关，丝毫不松手。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制服他，问出小茹的下落！

终于，因为缺氧和要害被制，执法队员的挣扎渐渐微弱下去。林序不敢大意，迅速用准备好的布条塞住他的嘴，又用绳子将他的手脚牢牢捆住，然后将他拖进了更深的阴影里。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干净利落。

林序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看着地上如同蠕虫般扭动、眼中充满惊恐和愤怒的俘虏，他感到一种奇异的虚脱和……一丝陌生的力量感。他做到了，靠着自己。

博尔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看了一眼地上的俘虏，微微点了点头：“动作还有点生硬，但时机和决心够了。”

他蹲下身，拔出匕首，冰冷的刀锋贴在俘虏的脖颈上，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我问，你答。多说一个字，或者喊叫，就永远闭嘴。明白就眨眼。”

俘虏惊恐地连连眨眼。

博尔特扯掉了他嘴里的布条，但匕首依旧紧贴皮肤。

“铁砧在哪里？”博尔特第一个问题就直指核心。

俘虏喘着粗气，颤抖着回答：“死……死了！灰塔大人今天下午带人来的，说……说他私吞物资，图谋不轨，就……就地处决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铁砧的死讯，林序的心还是揪了一下。不是同情，而是因为铁砧是唯一明确知道小茹下落的人！

“他关着的一个小女孩呢？大概五岁，在哪里？”林序迫不及待地追问，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

俘虏茫然地看了林序一眼，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意外：“小……小女孩？我……我不知道啊！铁砧老大……不，铁砧他确实有个秘密的储藏点，但……但里面关没关人，我这种小角色怎么知道……”

林序的心沉了下去。

“储藏点在哪里？”博尔特匕首微微用力，一丝血线出现在俘虏脖子上。

“在……在以前的老配电室下面！有个地窖入口！但……但是灰塔大人的人已经接管那里了！现在肯定有重兵把守！”俘虏吓得几乎尿裤子，语无伦次地交代。

老配电室！林序知道那个地方，在据点相对中心的位置，确实是个隐蔽的所在。

得到了关键信息，博尔特一个手刀砍在俘虏的后颈，对方立刻晕了过去。

“处理了。”博尔特站起身，对林序说，“绑好，塞到那个废料堆后面，是死是活，看他的运气。”

林序依言照做，将昏迷的俘虏藏好。他回到博尔特身边，脸上混合着得到信息的希望和面对重兵把守的忧虑。

“博尔特先生，现在怎么办？”

博尔特看向据点中心那若隐若现的老配电室方向，目光深邃：“看来，我们得去灰塔大人的‘宝库’里逛一逛了。”

夜色更深，行动，才刚刚开始。而最大的障碍，已经从铁砧，变成了更加神秘和强大的“灰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