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陵江的夜色是被浪涛泡软的墨。吴梦琪踩着步道上的青石板,每一步都像踩在浸了水的棉花上,虚浮得发慌。傍晚从环球金融中心出来时,天还泛着鱼肚白的灰,走到现在,两岸的灯火已经漫成了河,把江水染成橘黄、银白、暖红的碎片,像谁把调色盘打翻在了江面上。
江风裹着水汽扑过来,带着股淡淡的鱼腥味和水草的潮气。她把帆布包往肩上拽了拽,包带在锁骨处勒出的红痕被风一吹,疼得钻心。包里的加密 U 盘、梦想笔记本和李姐给的便签本互相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嘲笑她的狼狈 —— 早上还想着找 IT 部要证据,现在却只想沿着江边一直走,走到天荒地老。
步道上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的情侣依偎着看江景,遛弯的老人摇着蒲扇慢慢踱步,还有背着相机的游客对着江对面的灯火拍照。没人注意这个穿着湿透衬衫、头发凌乱的姑娘,她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又被下一盏灯切碎,像她此刻被揉烂的心情。
吴梦琪在一块被江水冲刷得发亮的礁石上坐下,冰凉的潮气顺着牛仔裤往上渗,冻得她打了个寒颤。她低头看着江水里自己的倒影,被浪涛晃得支离破碎:衬衫第二颗纽扣掉了,露出锁骨处淡淡的淤青;头发黏在脸颊上,遮住了半只红肿的眼睛;帆布鞋的鞋边还沾着张莉泼的咖啡渍,像块洗不掉的疤。这就是那个曾在入职培训上被导师夸 “眼里有光” 的吴梦琪?连她自己都快认不出了。
江面上驶过一艘夜游的游船,彩灯在船身转着圈,把 “两江夜游” 四个大字映在水里,碎成一片流动的光斑。吴梦琪盯着那片光,突然想起入职第一天,她也是在这样的夜晚,站在解放碑的天桥上看江景。当时爸爸刚走,她攥着录用通知书对自己说:“吴梦琪,要在重庆闯出个人样来,让爸妈骄傲。”
那时的嘉陵江在她眼里是活的,浪涛声是加油的鼓点,两岸的灯火是铺好的红毯。她甚至对着江面规划过未来:第一个月熟悉业务,第三个月签下首单,一年内成为销冠,三年后带爸妈去洪崖洞顶楼吃饭。现在想来,那些规划像游船的彩灯,看着亮堂,实则一触就碎。
“首单……” 她低声念着这两个字,喉咙发紧。第一次签下陈总的单子时,她在解放碑的咖啡厅里激动得手抖,陈总笑着说:“小姑娘,你这股韧劲,适合做销售。” 那天她特意坐了长江索道回出租屋,看着嘉陵江和长江交汇的漩涡,觉得自己就像那逆流的水,终于找到了方向。
可现在,这股韧劲快被磨成了灰。张莉伪造的聊天记录像块脏布,死死蒙住了她的嘴;王强的偏袒像把钝刀,一刀刀割着她的信念;IT 部丢失的访问记录,更是抽走了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掏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妈妈的聊天界面,那句 “家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像团暖火,却烧得她心口更疼。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条新闻推送:“鼎盛商贸启动‘新锐销售计划’,张莉牵头快消品项目。” 配图里的张莉穿着职业套装,站在王强身边笑得灿烂,胸前的栀子花胸针在闪光灯下亮得刺眼。吴梦琪盯着那张照片,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屏幕,把张莉的脸划得歪歪扭扭。
原来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给她 “定罪”,迫不及待地瓜分她的心血了。她想起自己为赵总项目做的磁器口调研数据,那些凌晨三点整理的客流统计表;想起在江津石门大佛寺拍的作坊视频,张大爷说 “妹儿你懂行” 时的笑脸;想起在潼南柠檬基地晒黑的脖子,农户们塞给她的那袋新鲜柠檬…… 这些都成了张莉晋升的垫脚石。
江风突然变大,吹得岸边的芦苇沙沙作响。吴梦琪裹紧衬衫,却挡不住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她想起李姐在茶水间塞给她的便签本,上面写着 “周老板,辣椒酱批发”,字迹潦草却用力。当时她还觉得这是微光,现在才明白,这不过是别人挑剩下的烂摊子,是职场扔给失败者的安慰剂。
步道旁的石栏杆上,有人用马克笔写着 “重庆,永不回头”,字迹被雨水泡得发蓝。吴梦琪伸出手,指尖抚过那些凹凸的笔画,突然笑了。永不回头?她现在连往前走的力气都没有了。入职时带的笔记本第一页写着 “用真诚打动客户”,现在这几个字像根刺,扎得她眼睛发酸。
“真诚有什么用?” 她对着江面轻声问,浪涛声哗哗地应着,像在嘲笑她的天真。真诚换不来王强的公平,换不来张莉的收手,换不来同事的信任,甚至换不来一份干净的证据。她想起枇杷园火锅店里,邻桌大叔说 “坡坎多,摔倒了爬起来”,可她摔得太狠了,膝盖磕在石头上,骨头都在疼,怎么爬?
夜色渐深,步道上的人越来越少。远处的千厮门大桥亮着灯,车流像条发光的河,缓缓流淌。吴梦琪站起身,沿着步道继续往前走,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路过一个卖烤红薯的小摊时,老爷爷抬头问:“妹儿,买个红薯暖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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