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距离榆林县城尚有数里,官道上的行人车马便明显多了起来。商贩们纷纷驻足,农人放下锄头,连街边玩耍的孩童也蹦蹦跳跳地跑来,其中不少人都朝着车队投来好奇而热切的目光。远处,那熟悉的土黄色城墙轮廓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温暖,城墙上的雉堞在暮色中勾勒出清晰的线条。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城门外那片空阔地上,竟黑压压地聚集着一大群人!
韩恺骑在最前面的马上,眯起眼睛努力辨认着远处的身影。随着车队渐近,那些人的身影也愈发清晰起来。只见几位身着青色官袍、头戴乌纱的官吏站在最前方,为首的县丞手持拂尘,身后跟着四名衙役,仪仗虽不算盛大,却也齐整有度。而在官吏们身旁,赫然站着几位身着儒衫、气质清癯的老者——韩钧当年在县城求学时的恩师们!他们虽已两鬓斑白,但那儒雅的气质依旧不减当年。
更让韩家兄妹心跳加速的是,站在恩师们身侧的,正是他们日夜思念的亲人!大伯韩文柏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祖母王氏,老人家虽已年迈,但精神矍铄,银白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父亲韩文松和母亲李氏站在稍前一些的位置,父亲挺直的腰板显示出一家之主的气度,母亲则不时踮起脚尖张望着,大伯韩文柏、大伯娘张氏以及哥哥韩宸、堂弟韩睿也都在列。
是爹!娘!祖母!二叔!韩恺眼尖,第一个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因激动而变了调。他猛地一夹马腹,枣红马不安地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就要冲上前去。身旁的祁砚之眼疾手快,轻轻按住了马辔头,沉声道:莫急,稳妥些。他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同时不着痕迹地挡在韩恺身前,防止他失控冲撞了前方的仪仗。
马车里的韩钧早已按捺不住,他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到了外面的景象,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仿佛要冲破胸膛。他连忙示意车夫停车,动作因激动而略显笨拙。待马车完全停稳,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衣冠——那是京城赐予的解元官服,绣着精致的云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但那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涛汹涌,连腰间悬挂的玉佩也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碎的声响。
韩爽也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帘,探出身子。秋日的阳光洒在她脸上,映出她瞬间红润的眼眶。她的目光与母亲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母亲李氏突然指着马车方向,嘴唇颤抖着,一声尚未出口,眼泪已夺眶而出。
车队在人群前缓缓停下,扬起一片细微的尘土。为首的县丞见状,立刻满脸笑容地迎上前一步,整了整官袍前襟,朗声道:可是新科解元韩钧韩老爷荣归故里?下官等奉知县大人之命,特在此恭迎解元郎!他身后的一名衙役立即展开一面红绸锦旗,上书钦点解元四个鎏金大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
韩钧不敢怠慢,连忙弯腰下车。官靴踏在黄土上的声音沉稳有力,他对着诸位官吏和恩师深深一揖,姿态谦恭却不失气度:学生韩钧,何德何能,敢劳各位大人、恩师远迎?实在惶恐!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
他的恩师,那位须发皆白的老夫子——韩钧记忆中的县学教谕周先生——捻着胡须,眼中满是欣慰与骄傲:钧儿不必过谦!你高中解元,乃是我榆林文教之盛事,是我等为师者的荣耀!当年在学堂,我就看出你骨骼清奇,必成大器!其他几位恩师也纷纷点头称是,其中一位中年学者——韩钧的启蒙老师李夫子——早已眼含热泪,声音哽咽:好孩子,好孩子啊...
韩钧这才抬起头,目光越过官吏和师长,直直地望向那几位早已泪眼朦胧的至亲。祖母王氏拄着一根雕花拐杖,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母亲张氏的泪水已经打湿了前襟;父亲韩文柏虽然努力挺直腰背,但颤抖的肩膀出卖了他内心的激动;二叔韩文松的眼圈也红了,正忙着为祖母擦拭眼泪。
钧儿!我的儿啊!母亲张氏第一个忍不住,哭喊着扑了上来。她顾不得什么礼仪,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马车旁,一把抱住刚下车的韩钧。她的双手颤抖地抚摸着儿子的脸颊、肩膀,仿佛要确认这并非梦境。瘦了,瘦了啊!在京城定是吃了不少苦...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哭泣和笑声,泪水打湿了韩钧的衣襟。
娘...韩钧的声音哽咽了,反手紧紧抱住母亲。这个在考场上挥斥方遒、面对达官显贵也能从容应对的新科解元,此刻在母亲怀里,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需要依靠的孩子。他闭上眼,感受着母亲怀抱的温暖和熟悉的馨香——那是混合着灶台烟火气和艾草香的味道,是他记忆中最安心的气息。多日来的奔波与思乡之情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慰藉。
父亲韩文柏站在一旁,这个素来严肃、情绪内敛的汉子,此刻也是眼圈通红。他嘴唇哆嗦着,努力想维持一家之主的沉稳,却连说了几个字,都没能组成一句完整的话。最终,他只是重重地拍了拍韩钧的肩膀,那厚实的手掌传来的力道,是骄傲,是肯定,更是深沉如山的父爱。二叔韩文松走上前,用力捶了捶韩钧的后背:好小子!给咱老韩家长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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