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之爽意 第55章 暗涌与前行

离了定州城的喧嚣，官道上的气氛陡然变得沉闷而紧张。时值春夏之交，本该是草木葱茏的时节，路旁的田野却显得有些荒芜，偶尔可见拖家带口、面带愁容的流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韩爽敏锐地察觉到，自定州出发后，身后似乎总缀着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时远时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她将发现悄声告知了韩钧和苏墨。韩钧当机立断，命令队伍加快行进速度，并调整了队形，让赵铁川等经验丰富的斥候分散在队伍前后左右，加强警戒，他自己则与韩恺一左一右，将载有伤员和苏墨（他带着关键情报）的马车护在中间。

苏墨利用途中短暂的休息时间，反复研读那份羊皮卷，并结合自己家族遭遇以及赵铁川提供的零散信息，试图拼凑出更完整的图景。他越发确信，北境的粮道被劫绝非偶然，而是与朝中某些势力、乃至可能与西戎勾结的边军将领有关，其目的不仅是阻碍粮草，更深层的可能是想引发北境军哗变，动摇国本。而韩钧的科举之路，或许正触及了某些人敏感的神经。

“他们不会让我们顺利抵达京城的。”苏墨在一次歇脚时，对韩爽和韩钧低语，“定州城内我们露了行踪，他们定会在前路设下更凶险的埋伏。”

韩爽点头，她早已悄然从空间中取出几种配置好的剧毒和迷烟，分给韩钧、韩恺和赵铁川等人，并告知了用法。同时，她也在沿途注意收集一些看似寻常的草药，实则暗藏毒性，以备不时之需。

果然，在行至一处名为“落鹰涧”的险要之地时，危机终于爆发。

落鹰涧两侧山崖陡峭，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官道蜿蜒穿过，地势极为险要。队伍刚进入涧谷不久，前方探路的斥候便发回了示警的鸟鸣声！

“有埋伏！”赵铁川脸色一变，厉声喝道，“结阵！保护马车！”

几乎是同时，两侧山崖上箭如雨下，密集的箭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覆盖了整个队伍！所幸众人早有防备，立刻举起随身携带的盾牌（在定州补充的）或依托马车进行防御。箭矢钉在木板和盾牌上，发出“夺夺”的闷响。

“冲过去！此地不可久留！”韩钧大吼，长剑已然出鞘，格开一支射向马车的利箭。

韩恺怒吼一声，挥舞着厚重的斩马刀，如同门神般挡在马车前方，刀光舞动，将射来的箭矢纷纷劈落。

然而，埋伏者显然不止远程攻击。随着几声呼哨，数十名黑衣蒙面的劲装汉子从两侧山林中杀出，他们手持利刃，动作矫健，配合默契，直扑队伍核心的马车！这些人眼神凶悍，出手狠辣，与黑风寨的乌合之众截然不同，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或精锐边军假冒。

“保护苏先生和伤员！”韩钧与赵铁川同时迎上，与黑衣人战作一团。刀剑碰撞声、喊杀声、惨叫声瞬间充斥了整个涧谷。

韩爽并未直接加入战团，她冷静地观察着战场。她发现这些黑衣人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那辆载有苏墨和情报的马车，对于韩钧等人的攻击更像是牵制。她眼神一凛，心中已有计较。

她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马车侧后方，手指微弹，几缕几乎看不见的粉末随风飘散，融入那些正猛攻马车的黑衣人周围空气中。这是她用空间内特殊药材配置的“软筋散”，无色无味，吸入后会在短时间内让人筋骨酸软，力气大减。

果然，片刻之后，几名攻势最猛的黑衣人动作明显迟滞了下来，被韩恺和赵铁川抓住机会，或伤或毙。

但敌人数量众多，且其中似乎有领头者指挥，攻势并未减弱。一名身材格外魁梧的黑衣人，手持一柄沉重的开山斧，猛地劈向马车车厢！

“小心！”韩爽惊呼，同时意念一动，一枚细如牛毛的淬毒银针已扣在指间，正要射出。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车厢旁的苏墨，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并非毫无武力，家传的医术中也包含一些防身技击之术。只见他身形一闪，险险避开斧锋，同时手腕一翻，一枚藏在袖中的短刃滑出，精准地刺向那持斧大汉的肋下！这一下又快又狠，完全出乎对方意料。

持斧大汉吃痛，动作一滞。韩恺抓住这电光火石的机会，怒吼着扑上，斩马刀带着千钧之力，直接将那大汉连人带斧劈飞出去！

然而，苏墨为了这一击，也露出了破绽，旁边一名黑衣人的长刀已然递到他的胸前！

眼看苏墨就要血溅当场，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掠至！是韩爽！她不知何时已从空间中取出一柄短剑（得自黑风寨密室），格开了这致命一击，同时另一只手洒出一把红色的药粉。

“闭气！”韩爽低喝。

那药粉触体即燃，散发出刺鼻的辛辣烟雾，靠近的几名黑衣人顿时捂着眼睛惨叫起来，攻势为之一乱。这是她配置的“赤焰粉”，虽不致命，却能在短时间内制造混乱，灼伤眼睛和呼吸道。

趁着这个空隙，韩爽一把拉住苏墨，将他推向马车后方相对安全的位置。“待在王师傅身边！”她语速极快地说道。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韩钧剑法凌厉，已有数名黑衣人倒在他的剑下。赵铁川如同受伤的猛虎，虽然臂伤未愈，但悍勇无比，与韩恺并肩，死死守住马车前方。护卫和斥候们也个个拼死力战。

韩爽游走在战团边缘，她的战斗方式与旁人迥异，更侧重于用毒、用针、用各种稀奇古怪的药物辅助。她时而弹出麻痹针剂，让敌人动作僵硬；时而撒出致幻粉末，令其自相残杀；偶尔近身搏杀，短剑招式刁钻狠辣，专攻要害，与她那清丽柔弱的外表形成巨大反差。

她的表现不仅让黑衣人措手不及，也让韩钧等人暗自心惊，同时又庆幸她是自己人。

就在战局陷入胶着之际，山崖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鹰唳！紧接着，更多的箭矢从高处射下，但这一次，目标却不再是韩爽一行人，而是那些黑衣人！

“怎么回事？”众人都是一愣。

只见山崖上出现了数十名身着皮甲、装备精良的弓箭手，他们箭法精准，专射黑衣人的要害。同时，涧谷入口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队约百人的骑兵，打着“定州巡防营”的旗号，旋风般冲杀进来，为首一名将领大声喝道：“何方匪类，敢在官道行凶！格杀勿论！”

突如其来的生力军加入，瞬间扭转了战局。黑衣人腹背受敌，顿时阵脚大乱。

韩爽目光锐利，她注意到那队巡防营骑兵冲杀之时，似乎有意无意地将几名想要突围的黑衣人头目当场格杀，灭口之意明显。她心中冷笑，看来这“救援”也并非那么单纯。

战斗很快结束。黑衣人除少数被擒（随即咬毒自尽）外，大部分被歼灭。巡防营的将领过来与赵队长见礼，自称是接到线报，说有大批匪徒在此设伏，特来清剿。

赵队长不动声色地与之周旋，表示感谢。双方都心照不宣，没有深究这些“匪徒”的真实身份。

清理战场时，韩爽在一个黑衣人头目的尸体旁，发现了一个掉落的腰牌，她趁人不注意，用脚尖轻轻一踢，那腰牌滚入草丛，被她意念一动收进了空间。那腰牌的材质和纹路，与她怀中那半块虎符，隐隐有相似之处。

经历了一场血战，队伍虽有伤亡，但核心人员都安然无恙。在“巡防营”的“护送”下，他们离开了落鹰涧。

夜幕降临，队伍在一处相对安全的河边扎营。篝火旁，气氛有些凝重。

苏墨抚摸着装有羊皮卷的药匣，沉声道：“落鹰涧的埋伏，以及那支‘恰到好处’的巡防营，都说明我们的行踪和重要性，对方了如指掌。京城，只怕是龙潭虎穴。”

韩钧擦拭着剑上的血迹，眼神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越是如此，我们越要尽快赶到京城。科举，不仅是我的进身之阶，或许也是打破僵局的一个契机。”

韩爽添了一根柴火，火焰噼啪作响。她感受着空间中新增的腰牌和充足的药物储备，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无论前路是龙潭还是虎穴，我们一起去闯。他们有他们的阴谋诡计，我们有我们的……底牌。”

她看了一眼苏墨，又看了看韩钧和正在给赵铁川换药的韩恺，心中那份守护同伴、查明真相、在这乱世中争得一席之地的信念，愈发坚定。

星河低垂，篝火跃动，映照着这几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庞。京城已在不远处，而更大的风暴，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鹰涧的血迹尚未被雨水冲净，韩爽一行人却在定州巡防营护送下，不得不加快行程。那支突然出现的骑兵队虽解了燃眉之急，但韩爽拾到的腰牌、将领灭口般的凌厉手段，都像一根刺扎进众人心里——这场，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对方精心设计的戏码。

次日清晨，队伍重新启程时，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赵铁川的臂伤因昨夜激战裂开，鲜血渗透了粗布绷带，但他硬是咬着牙没吭一声，只是沉默地走在队伍最前方，斥候的本能让他时不时回头扫视山谷两侧的密林。太安静了。他低声对韩钧说，连只鸟都不叫。韩钧点头，指尖始终搭在剑柄上，目光如炬地盯着前方蜿蜒的官道。

苏墨坐在马车里，借着摇晃的车身翻动羊皮卷。昨夜篝火旁他已将线索串联大半：北境粮道被劫的时间点，恰与户部侍郎周明远上书请求裁撤三处边镇粮仓重合；而那份被劫的密报中提到的西戎细作潜入幽州，更是与父亲生前调查的边境茶马古道走私案隐隐相关。他们要的不是粮草，是北境守军的军心。他摩挲着卷轴边缘的暗纹，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玉佩——那上面的花纹，与今日黑衣人腰牌上的纹路，竟有七分相似。

韩爽走在马车旁，空间内的物品清单在脑海中清晰浮现：那枚从黑风寨密室带回的短剑，剑柄内侧刻着字暗记；新得的腰牌材质特殊，边缘磨损处露出与虎符相同的青金质地；还有从黑衣人身上搜出的密信碎片，虽被血迹污染大半，但依稀能辨出周大人七月十五截杀等字眼。他们的目标不只是我们。她低声对韩钧说，是冲着科举背后的东西来的。韩钧眸光一沉：户部试？还是......话未说完，前方斥候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

有埋伏！这次在官道右侧的灌木丛！赵铁川的声音撕破晨雾。几乎同时，十余支弩箭从路旁茂密的荆棘丛中疾射而出！韩恺大吼一声挥刀劈开最前面两支，却见箭簇上泛着诡异的幽蓝——是淬了毒的！趴下！韩爽猛地推开苏墨，指尖银针疾射而出，精准命中三名正要拉弓的伏兵手腕。但更多的黑影从两侧山坡涌下，这次不再是训练有素的死士，而是满脸狰狞的山匪模样，手中武器五花八门，甚至有人举着绑着火油的木棍！

是冲着马车来的！韩钧一剑劈开扑向车辕的匪徒，转头对韩恺喊，护住苏墨！苏墨却突然掀开车帘，从药匣底层抽出一卷竹简：等等！这些人的目标......话音未落，一支火箭擦着他的鬓角飞过，钉在马车后侧的草料堆上！不好！他们想烧车！韩爽瞳孔骤缩——草料堆下藏着赵铁川昨日收集的伤药，若引燃，不仅会暴露空间内的解毒丹，更会耽误行程！

电光火石间，韩爽纵身跃起，袖中赤焰粉泼向燃烧的草料堆！刺鼻烟雾腾起的瞬间，她借着烟雾掩护扑向马车，一把拽出苏墨：走！去赵铁川那边！与此同时，韩钧剑法如虹，剑风扫过处匪徒纷纷倒地；韩恺斩马刀劈开燃烧的火油桶，火星四溅中护住马车侧翼；赵铁川虽负伤，却仍用短戟卡住一名匪徒的喉咙，将其踹下山坡。

混战中，韩爽余光瞥见一个矮小身影正偷偷摸向马车底盘——那里藏着苏墨从定州带出的密匣！那里！她厉喝一声，韩钧闻声转身，一剑刺穿那人的胸膛。那人倒地时，怀中掉出一块木牌，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路线图，终点赫然标注着京城崇文门。

他们早就盯上京城了。苏墨捡起木牌，声音发颤，不是截杀，是......引导。韩爽接过木牌，指尖抚过那粗糙的笔迹：引导我们按他们的计划入京？韩钧收剑入鞘，目光扫过山谷两侧尚未散去的雾气：不管他们想做什么，我们按原计划走。他顿了顿，看向苏墨，科举之日，便是真相大白之时。

队伍再次启程时，天色已近黄昏。落鹰涧的血与火、官道上的箭与毒，都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但韩爽望着前方蜿蜒的官道，听着同伴们均匀的呼吸声，心中却前所未有的清明——他们或许看不清全部的阴谋，但他们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战：为真相，为正义，更为这乱世中不肯低头的一腔孤勇。

星河再次低垂时，他们在一片松林边扎营。韩爽将拾到的腰牌、木牌与虎符残片摆在一起，在火光映照下，那些纹路的相似之处愈发明显。苏墨研读着羊皮卷上的最后几行小字，忽然轻声道：七月十五......是殿试放榜的前一日。韩钧与韩爽对视一眼，无需多言，答案已在彼此眼中——对方的布局，早已算到京城每一个角落。

那我们就偏要入局。韩爽将腰牌收入空间，指尖轻抚过短剑上的字暗记，看看他们，到底想玩什么把戏。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几张年轻却坚定的脸庞。前路未卜，但脚步已稳——他们，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