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博弈 第260章 龙井藏锋

皇帝授予的临机专断之权，如同炽热的烙铁，烫得沈涵心头沉甸甸的。他不敢有丝毫耽搁，出了乾清宫，立刻召集王砚、骆刚，将旨意传达。

“陛下竟给了如此权限！”骆刚又惊又喜，摩拳擦掌，“大人，那我们还等什么？直接封了茶库，搜！”

“不可鲁莽。”沈涵摇头，神色凝重，“陛下虽予我等权柄，但‘铁证’二字，重若千钧。茶库隶属内官监，关系错综复杂，若无十足把握，贸然查封，若搜不出东西，你我如何交代？更会打草惊蛇，让宁和宫那边彻底警觉，销毁所有证据。”

他看向王砚：“包装物记录核对得如何？”

王砚立刻答道：“已有进展。茶库近半年来，领取的盛装‘雨前龙井’的特定型号景德镇瓷罐与紫檀木匣，数量比实际入库并分发的茶叶量，多出近两成！这部分多出的包装，去向不明！而且，记录有多次涂改痕迹，将领取时间提前，试图混淆视听。”

“好！”沈涵眼中精光一闪，“这就是突破口！多出的包装，就是用来夹带私货的容器！”

他迅速下达指令：“骆刚，你亲自带人，盯紧茶库所有运出的货物，尤其是送往宁和宫的‘雨前龙井’。想办法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取样一罐，不，至少要两罐！一罐来自正常批次，一罐，必须来自送往宁和宫的那批！我们要对比，看看送往宁和宫的，除了茶叶，究竟还多了什么！”

“明白！”骆刚领命，“我亲自去办，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王砚，你继续深挖茶库的账目，特别是那多出的两成包装，经手人是谁，批条是谁下的，与御用库、灯火库房的人员有无交叉。我要把这链条上的蛀虫，一个个都揪出来！”

“是，大人！”

夜色再次成为最好的掩护。骆刚带着两名最得力的手下，利用锦衣卫的渠道，搞到了两套宫内运输杂役的服饰，混入了次日清晨往各宫苑运送物品的队伍。

西苑茶库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各宫来领取份例的内侍、宫女排着队，查验对牌，交接货物。

骆刚低着头，推着一辆小车，目光锐利地扫视着。

他看到宁和宫的钱嬷嬷果然亲自来了，面无表情地验看了对牌，指挥着两名小太监，将几箱封装严实的“雨前龙井”搬上了宁和宫的专用推车。

机会就在货物搬运、人员交接的短暂混乱中。

骆刚悄无声息地靠近，借助身体的掩护，手指如电，飞快地用特制的小刀在一摞木匣的底部划开一道细微的缝隙，另一只手已将一个外形、重量几乎一模一样，内里却空空如也的替代木匣，从袖中滑出，精准地调换了过来。

整个动作在刹那间完成，行云流水，无人察觉。

与此同时，他也顺手从另一批即将送往别处的“雨前龙井”中，用同样的手法取了一罐样品。

得手之后，骆刚几人迅速脱离队伍，将取得的样品火速送回稽核处。

值房内，沈涵、王砚、骆刚三人围着那两个看似一模一样的紫檀木匣。匣子做工精美，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和茶香。

“表面看，毫无破绽。”王砚仔细检查着外观。

“打开。”沈涵沉声道。

骆刚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从送往别处批次取来的木匣。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青瓷茶叶罐，罐口密封完好，掀开罐盖，是清香扑鼻、色泽翠绿的雨前龙井茶叶。

重量手感，均属正常。

接着，他打开了那个从送往宁和宫批次中调换来的木匣。同样码放整齐的青瓷罐，同样密封完好。但当骆刚拿起一个瓷罐时，眉头微微一皱：“大人，这个……似乎沉一些。”

他轻轻摇晃，罐内传出茶叶摩擦的窸窣声，并无异响。但重量差异，对于他这样的练家子来说，确实存在。

“拆开它。”沈涵命令道。

骆刚取来工具，小心地撬开密封的罐盖。上层，依然是正常的雨前龙井。但他用细长的镊子，轻轻拨开表层的茶叶，往下探去，触底时，发出了细微的、不同于茶叶的金属摩擦声！

三人的心同时提了起来！

骆刚屏住呼吸，动作极其轻柔地将上层的茶叶慢慢舀出，直到露出罐底的真容——只见罐底平整地铺着一层指节长短、打磨得极其光滑锋利的三棱钢矢箭簇！幽冷的金属光泽，在灯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意！为了掩人耳目，箭簇之间还填充了少许干燥的茶叶碎末，防止晃动发出声响。

“箭簇……”王砚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竟然将箭簇藏在贡茶罐底，利用宁和宫的渠道运输！”

沈涵拿起一枚冰冷的箭簇，指尖能感受到那精心打磨出的锋刃。这工艺，与黑石口工坊残留的碎片、豫王府密室的制式兵甲，如出一辙！

“铁证……这就是铁证！”沈涵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与冰冷，“利用后宫渠道，运输军械，郑太妃、宁和宫，脱不了干系！这已不仅仅是贪墨，这是实实在在的谋逆！”

他立刻下令：“骆刚，你带人，立刻秘密控制茶库所有知情人员，尤其是经手这批包装和负责记录的宦官！王砚，将这份箭簇样品连同我们的发现，立刻整理成密报，我要马上呈送陛下！”

“是！”

然而，就在稽核处因为这重大发现而全力运转时，一场针对沈涵的更猛烈的风暴，也已骤然降临。

次日，不等沈涵的密报送抵御前，都察院十余名御史联名上奏，弹劾沈涵“十大罪”，包括但不限于“滥用职权、构陷勋贵、窥探宫禁、结交内侍、动摇国本”，措辞之激烈，前所未有。同时，数名淮西籍的勋贵武将，也在朝会上公然发难，声称稽核处已成为沈涵排除异己、祸乱朝纲的工具，请求陛下即刻罢免沈涵，解散稽核处！

显然，沈涵对茶库的紧逼调查，彻底触动了“蛟龙”最敏感的神经，对方不再满足于暗中清除线索，而是要直接在明面上，将沈涵这把“利剑”彻底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