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博弈 第21章 试探

有了稽核文牍处这块勉强算得上金字招牌的牌子，沈涵感觉自己走路都带风了——虽然这风可能只是从他熬夜加班时呼出的二氧化碳形成的。

名正言顺之后，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招兵买马。皇帝允许他自行遴选两名文书，这权力可得用好了！

他没敢大张旗鼓地搞公开招聘，而是采取了内部推荐加暗中观察的方式。

最终，他挑了一个户部底层不得志、但算学极佳的老书办，叫周算盘；另一个是国子监刚毕业、家境贫寒、但有一股愣头青劲头的监生，叫吴愣子，沈涵看中他背景干净，且初生牛犊不怕虎。

加上原来的赵四、钱有待诏、孙老道、刑部老文书、小太监，他的稽核处算是凑齐了八个人，勉强能凑两桌麻将了……，是能分成两个项目小组了！

沈涵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他瞄准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户部清吏司那几个他早就发现、却一直被各种推诿的账目漏洞。他要把这几个案子办成铁案，做成稽核处的开门红业绩！

他给工作组开了个激昂慷慨的动员会，再次强调了绩效与肉臊子的正向关联，然后进行了精密分工：

数据组： 周算盘带队，赵四和吴愣子协助，负责海量数据的计算和初步筛选。

核查组： 刑部老文书带队，钱有待诏协助，负责根据数据组提供的线索，调阅原始凭证和关联档案，深挖疑点。

文书组：孙老道带队，小太监协助，负责所有记录的誊写、归档和最终报告的润色。

总指挥 对外扯皮：沈涵自己。

一套流程下来，居然真有了几分专业机构的模样。效率也确实提升显着，尤其是周算盘加入后，计算速度快了不止一倍。

就在沈涵觉得一切顺利，准备一举拿下户部那几个样板工程时，刘伯温又派人来请他了。

沈涵心里嘀咕：“这老狐狸，每次找我都没好事，不是提点就是警告。这次又咋了？”

他小心翼翼来到刘伯温的值房。这次，刘伯温没烹茶，而是在看一幅字画。

“沈处事来了？”刘伯温头也没回，语气平淡，“新官上任，气象一新啊。听说你的稽核处，动作不小。”

沈涵心里一紧，赶紧道：“全赖陛下信任和刘大人扶持。下官只是恪尽职守，梳理积弊，以求不负圣恩。”

刘伯温转过身，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恪尽职守是好事。不过，年轻人，做事须知轻重缓急，更要懂得……审时度势。”

他走到书案前，拿起一份文书，递给沈涵：“你看看这个。”

沈涵接过一看，是一份关于各地驿站经费使用情况的汇总报告，来自兵部。

“驿站经费？”沈涵有些不解，“刘大人，此事似乎……并非户部清吏司或翰林院旧档范畴？”他的稽核处目前主要权限还在文书档案核查，直接插手其他部门的经费，有点越界。

刘伯温轻轻一笑：“陛下日前偶感地方驿传效率低下，耗费却甚巨。只是随口一提，并未深究。老夫觉得，此事或许比某些陈年旧账，更值得稽核一番。毕竟，驿站畅通，关乎军政大事，亦是陛下心头所系。”

沈涵脑子飞快转动起来。

刘伯温这是什么意思？

让他去查驿站？这明显是个马蜂窝啊！驿站系统牵扯到兵部、地方官府、甚至军队后勤，水比户部深多了！而且皇帝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正式下旨。

这是给他指条新路？还是又一个坑？

他试探着问：“刘大人，此事……干系重大，下官职权有限，恐……”

“欸，”刘伯温摆摆手，“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陛下设稽核处，本就有革故鼎新之意。若事事拘泥于旧例，何来新意？再者，你若能在此事上有所建树，岂不比纠缠于户部几笔陈年小账，更得圣心？”

沈涵有点明白了。刘伯温是嫌他格局太小，总盯着户部那点芝麻绿豆，想让他玩把大的？或者说，是想把他这把刀，引向另一个方向？

“可是……此事毫无头绪，从何查起？”沈涵皱眉。

刘伯温走到书架边，抽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巧了。老夫这里恰有一份往年御史核查北平行都司驿传的旧档摘要，其中似有些耐人寻味之处，或可参考。”

沈涵接过册子，心里更是警铃大作！

连参考资料都准备好了？这老狐狸绝对是早有预谋！

他感觉自己又被卷入了更深层的博弈之中。查驿站，明显会触动更多人的利益，甚至可能包括淮西勋贵集团。但这确实是个更容易出大成绩，更能吸引皇帝眼球的项目。

是继续稳妥地啃户部的硬骨头？还是冒险去捅驿站这个马蜂窝？

刘伯温看着他纠结的表情，淡淡道：“老夫只是提供一种可能。如何抉择，自然由沈处事自己定夺。毕竟，陛下要看的是效益，至于这效益从何而来，想必陛下并不介意。”

沈涵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这是刘伯温的又一次试探和引导。这老狐狸似乎在一步步把他推向更前线，去面对更强大的对手。

但他也承认，刘伯温说得有道理。总是在旧纸堆里打转，格局太小了。想要真正获得皇帝的重视和放权，必须敢于去碰那些更核心、更棘手的问题。

“多谢刘大人指点！”沈涵最终下定了决心，“下官回去后，必仔细研读，若有可能，定当为陛下分忧，厘清驿传之弊！”

他决定，双管齐下！户部那边继续查，作为保底业绩。同时，秘密抽调精干人手，开始初步摸排驿站经费的情况！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拿着那本薄薄的、却重逾千钧的摘要册，沈涵走出了刘伯温的值房。

他感觉自己的稽核处处长的椅子，突然变得有点烫屁股了。

“妈的，从对付胡惟庸，可能要升级到对付整个官僚体系的既得利益集团了？”沈涵内心哀叹，“这管理学实践，实践得我快要实践到诏狱里去了！”

看来，今晚的肉臊子，得换成定惊茶了，或许该直接换成壮行酒？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册子，又想了想朱元璋那张脸，最终一咬牙：

“查！富贵险中求！大不了……多要点经费，给处里每人先买份人身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