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上海裹着湿漉漉的雾气,林夏撑着伞走过南京西路的玻璃幕墙。雨滴顺着伞骨滑落,在地面砸出无数细碎的涟漪,倒映着街边店铺橱窗里闪烁的霓虹。工作室的落地窗外,行人脚步匆匆,彩色的雨伞在雨幕中浮动,宛如一片流动的花海。
推开门,消毒水混合着薰衣草香扑面而来。前台小雯正踮着脚更换电子屏的宣传海报,新一季的美瞳产品在光影中流转,紫色的镜片上点缀着细碎的金箔,像把银河揉碎了装进眼睛里。夏夏,1号包间的客人到了。小雯匆匆跑来,马尾辫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手里攥着预约单,指尖还沾着没擦净的咖啡渍,是个网红,粉丝量两百万,点名要你设计定制款。她带了三个助理,还架好了直播设备,说要全程记录。
林夏摘下被雨水打湿的眼镜,镜片上的水雾模糊了眼前的世界。他走进更衣室,白大褂的口袋里还装着昨天调试失败的镜片样品——那抹过于艳丽的宝蓝色,在自然光下显得诡异而刺眼。作为国内顶尖的美瞳设计师,他见过形形色色的客人,但每次面对新的需求,依然会感到一丝紧张与期待。推开门,包间里的布置让他微微皱眉——环形补光灯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三脚架上的手机正对着化妆台,评论区的弹幕像潮水般滚动。
林老师好!女孩对着镜头比了个心,假睫毛在强光下投下夸张的阴影,今天我要在直播间见证自己专属美瞳的诞生!粉丝们都超期待的!家人们快把666刷起来!她身上的香奈儿套装价值不菲,指甲上的水钻随着动作折射出冷光。
林夏礼貌地笑了笑,打开平板电脑:先做个眼部检测吧。您的虹膜纹理很特别,适合做渐变效果。不过我建议颜色不要太夸张,您的眼型偏圆,深色系会更显深邃。检测仪器缓缓靠近女孩的眼睛,冷光扫过瞳孔的瞬间,林夏的思绪突然飘回八年前。
那是在东京目黑区的一家隐形眼镜工坊,十八岁的林夏蜷缩在潮湿的地下室里,面前的操作台上摆满了失败的作品。调配失败的色浆在玻璃片上凝结成诡异的色块,模具里的镜片不是太厚就是太薄。废物!师傅森川健一巴掌拍在操作台上,震得显微镜都在晃动,你以为美瞳只是彩色塑料片?它是眼睛的第二层皮肤!
记忆中的工坊永远弥漫着丙烯酸树脂的刺鼻气味。林夏每天凌晨四点起床,练习用镊子夹起薄如蝉翼的镜片,在显微镜下雕刻花纹。有次为了模仿枫叶的脉络,他连续七天重复同一个动作,手指磨出的血泡渗进色浆,染出一片诡异的猩红。深夜回宿舍的路上,他总会路过一家居酒屋,透过橱窗看着里面觥筹交错的人群,而自己的世界只剩下显微镜下的方寸天地。
林老师?女孩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检测屏幕上,女孩的虹膜呈现出独特的放射状纹理,像绽放的烟花。林夏调出设计图,开始耐心解释:完全按照您的想法做,可能会影响舒适度和视觉效果。我们可以在边缘做星星闪的效果,主体颜色用淡紫色渐变,既梦幻又自然。
可是我的粉丝喜欢夸张的!女孩噘起嘴,直播间的弹幕立刻开始刷屏支持。林夏滑动屏幕,调出几组对比数据:您看,这种紫色如果浓度超过18%,长时间佩戴会压迫角膜。而且...他突然想起上个月接诊的病例,那个女孩因为佩戴劣质美瞳导致角膜溃疡,眼睛里布满血丝的模样让他至今心有余悸。诊室里女孩的哭声、医生严肃的警告,还有家属愤怒的指责,此刻都在耳边回响。
经过半小时的沟通,设计方案终于确定。林夏走进操作间,戴上医用手套。制作美瞳是个精细活,每一步都容不得半点差错。从调配颜色到模具定型,从激光雕刻到消毒封装,全程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他打开恒温箱,取出特制的生物相容性材料,这种从海藻中提取的凝胶,能最大程度减少对眼睛的刺激。操作台旁的电子钟显示着14:27,窗外的雨依旧在下,雨点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和着仪器轻微的嗡鸣,构成了独特的工作背景音。
家人们看!林老师开始制作啦!直播间里传来女孩的尖叫,听说他的作品都要提前三个月预约呢!上次某顶流明星等了半年才拿到!林夏专注地盯着手中的镜片,将调配好的色浆小心翼翼地注入模具。紫色的液体在显微镜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仿佛将一片晚霞凝固在了小小的镜片上。突然,他的手机在白大褂口袋里震动——是老家卫生院发来的体检报告提醒,他已经三年没做过全面检查了。母亲发来的语音还躺在对话框里:夏夏,你爸的老寒腿又犯了,总念叨着让你注意身体...
制作进入激光雕刻环节时,林夏的手突然微微颤抖。直播弹幕里有人开始质疑:大师也会手抖?该不会是装样子吧?他深吸一口气,想起森川师傅的教诲:当你紧张时,就把镜片想象成爱人的眼睛。微型激光笔在镜片表面游走,星星的图案逐渐浮现,大的如豌豆,小的似针尖,分布看似随意,实则暗藏着猎户座的星轨。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落,滴在操作台的防护面罩上,模糊了片刻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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